刺客联盟,一个华云九地,最神秘的组织。
......
盲俎尊一语惊人,申屠邪没法,只得应承下来。
盲俎尊见他总算是承认了,便直言道:“若是暗阁所载无误,论及禀赋,你在偌大兽霖山庄内,也是个顶尖有数的。何以这般自怨自艾,至今时今日,犹自不肯驯化妖兽,反来觊觎一位成名已逾双元子的江湖老怪物?”
众皆一惊,暗忖:“这屠邪果是别有用心,无怪此前这许多狂悖言行。但也是奇怪了,他这般诋毁诟病自家长辈,只为将之激将而出,究竟是为何故?”
申屠邪涩然一笑,心下反倒没了之前的焦虑与愁忧,面色甚是坦荡,自斟满面前酒樽,倾酒声激荡在白瓷玉栈中,音色甚是悦耳。
他只小抿了一口,像是在回味着过往,面色纠结反复,沉声道:“盲俎尊若真想知,那我便来絮叨絮叨?”
盲眼刀云袍默然以应,只闻申屠邪再道:“我的这位师叔啊,端的是个鼎鼎大人物。尊者所言极是,他就是个老怪物,是个霸称偌大东洲十二域的驯兽士巅峰,是个双元子内无人胆敢挑战的江湖绝顶!
一袭青衣闯官殿,
斗败群英十九阵。
江湖有名曰走兽,
风姿绝顶是豪杰。
哈哈哈......”
只听得申屠邪笑意瘆人,渐而声颤,寒厉刺骨,暗匿恨意,旋即蓦然拍案,厉声道:“世人皆道他‘走兽’泼天胆魄,形单影只孤登晦明阁,又有谁曾知晓?当初兽霖山庄唯恐有变,为护他周全,召集庄内悉数战力,精英尽出,潜匿暗处,周身护佑,分秒相随。为他上刀山,下火海!为他与官家在晦明阁外蓝泊渊岸,连战三日三夜!为他引开官家那支最是勇猛的劲旅,却落得个横尸遍野,死伤难计的下场!甚至为防官家猜忌,自寻滑稽藉口,斗的漫天厮杀,血流成河!”
申屠邪涨红满面,怒发冲冠,咬牙切齿,浑似个暴戾猛兽,竭力吼道:“事后他‘走兽’获名获利,震彻八方,誉满天下,至终却没了胆量,去承认那些为他骨埋荒野,天地为冢的胞族血亲!”
他把手掌攥的发白,面颊青筋暴起,言及至此,却喟然长叹,眼中隐含晶莹,哀声道:“可笑我那双亲明知是死,犹义无反顾,引以为荣。其时我尚自蹒跚学步,却兀自清晰的记着,他二人飘然仙姿离去,却满身是血而归。据闻他们遭遇了一位官家盛名霸刀刀修,被横腰两断,不曾全尸。可笑,可笑他二人却自始至终,也不曾见过那位誓死守卫的江湖绝顶,不曾见过那位不肯承认出身兽霖山庄的血亲胞族!”
众人被他这番言语惊得大是诧异,良晌连叹息都不曾发出。
但听这番真情吐露,盲俎尊也明悉了大概,见申屠邪悲情神色,亦慨然长叹道:“此事我亦有耳闻,据传那位在蓝泊渊岸大开杀戒的霸刀刀修,事后被人瞧出端倪,追根溯底之下,方知其暗习魔刀①一脉。刀殿宗为此公然致歉,乃是有目共睹的。”
申屠邪苦涩一笑,话讽道:“那又怎样?能换回我那傻父母的性命么?”
盲俎尊为之一滞,良倾方道:“自是不能,只是你既知如此,却又为何殚精竭虑布下此局?你应最是清晰不过,你这位师叔死了,非但换不回你双亲性命,更会把你推入万劫不复之地。你将沦为兽霖山庄千古罪人,受申屠氏族后世万代唾弃仇骂!”
申屠邪嘴角勾笑,带着嘲弄道:“甚么仇刀大才,我便不信,既能道出此言,你的仇刀造诣,又能精湛几许?你所修之道,只怕非是仇刀。”
盲眼刀云袍轻抚刀鞘,淡然道:“该放下的,总归是要放下,只是现下的你,还不够通透罢了。”
申屠邪布局许久,焉能把盲俎尊着只言片语听在耳里?他只冷笑一声,全无为意,环顾一眼周遭寥寥无几犹在的人影,方道:“旁人不知,我为何抉择在此处布局,然盲俎尊明断秋毫,只怕早已心悉了罢?”
盲眼刀云袍徐徐点头,应道:“三殿暗阁俱有录载,走兽嗜酒如命,当初自古林而归,实则便因委实憋酒瘾不住。然则他那兽属红酆鸠,却深恶酒气,是以走兽每每出入酒肆窖窑之际,便是鲜见无红酆鸠相伴的时刻。提及此处,不得不说,三宗殚思竭智数十载,却至终将之视作走兽唯一的破绽,委实可笑的紧。”
申屠邪笑意夹杂嗤鄙,轻嗅手中琼酿芬香,戏谑道:“不算可笑,这确是他唯一的破绽,若非缘此,我布局再是缜密,却也不过徒劳。”
至此刻,盲俎尊心下已是一应了然于胸,他面色煞是无奈,沉吟道:“是以你有意泄露家族绝艺于外人,并扬言邀三家势力于此会谈,藉此将你那隐迹江湖的师叔逼迫出来?你可知,且不道他走兽何许人也,此事便是成了,你日后焉有命可活?”
他话音甫毕,不待申屠邪应声答话,一旁唐妧却再按捺不住。
唐妧神色惶恐,蓦地娇嗔道:“且慢!尊...尊者此言何意?若要将走兽前辈激将而出,岂非......”
事已至此,唐妧亦非不谙心机之辈,便恍然道:“岂非他正在此处?!”
唐妧神态大变,实是骇的花容失色,她本就秉性柔弱,矜持怯懦,从不敢胡乱惹是生非,只自顾精研毒修之道,因颇有几分不凡姿赋,才能跻身界内势主,游刃群尊之间。
今日若非申屠邪苦苦相求,她自己也垂涎《狂霖指》绝艺,以唐妧的心性,自是不肯行下此等僭越之举。
此前鼎鼎大名的盲俎尊横空乍现,唐妧一颗芳心早已乱颤,焦灼胜似鼎沸。这时再亲耳听得申屠邪与那刀云袍道的真切,心下恍然醒悟,此前那救下神火小子的那一道狂霖指炁能,分明就是出自江湖绝顶“走兽”之手!
而她?她今日所言所行,若非有意诋毁“走兽”前辈盛名,便是毒杀“走兽”亲口允下周全的摧甲门掌门。
一应画面历历在目,哪里容她半分从容?一瞬思绪繁复,险些便要失智。
唐妧一双秋眸直欲滴水,咬着红唇,冷眼瞧着申屠邪,秀拳紧攥,怒道:“你,你陷我绝境!”说的便忙不迭破窗而出,不待申屠邪欲作挽留,转瞬便没了踪迹。
这厢申屠邪面有焦虑,却犹自攥拳端坐,并未挪动。
这幅隐忍模样,英冲等人虽瞧不透彻,却反被那双目失明的刀云袍洞悉一切。
盲俎尊静候了良晌,见申屠邪咬牙按捺不动,方开口道:“不去追么?”
申屠邪噤声不答。
盲眼刀云袍又道:“你不惜暴露自身修为,却也要竭力使出一指,阻拦那莽撞小子。实则他二人是死是活,与你并无半分干系,如此所为,不过是暗示唐庵座,‘走兽’便在现处。凭此一点,我料水媚尊在申屠公子心中的地位,应当不浅罢?”
申屠邪又是被一语道破,当下盛怒,却不似此前悠然姿态,口中喝道:“住口!”
盲俎尊见他心境大乱,摇头叹道:“何须住口?连我都知,你那师叔自然更是明悉。只可惜水媚尊不识你意,眼下反倒是离开了最是安全之地,只怕凶多吉少了。”
话音甫落,只觉阁内拂起一阵轻风,待英冲再细眼瞧时,却已没了申屠邪的身影。
英冲四下环顾一番,只见眼下阁内,仅剩不足寥寥数道身影,俱是面色茫然。
英冲初来江湖乍到,哪里见识过这话剧般的场景?心中暗忖:“江湖绝顶,兽霖山庄,还有官家刀云袍,这可是大开眼界的好机会!我岂能错过了?”可欲待追赶,却不知众人去向,只得无奈叹气。
正自心愁之际,却见那端坐的盲眼刀云袍徐徐起身,脚尖一点,便自阁窗跃出,显是欲紧随申屠邪走向而去。
英冲本就心痒难耐,这时也不知哪来胆魄,对着那官家督巡司,便朗声一喝:“前辈哪里去?捎上小子可好?”
盲眼刀云袍甫至屋檐,质朴黄袍迎风作响,闻声和煦一笑,只把大袖一挥,英冲只觉身躯陡然一轻,便箭一般破风疾行。
英冲被提肩飞驰,只感耳畔两旁疾风作响不迭,行进之快,竟胜过之前所乘代步兽。身旁刀云袍近在咫尺,那附身真炁,端的好似浩瀚汪洋,直令人如仰窥星河,心叹无穷不知尽头。
盲俎尊无愧官家督巡司,实力深不可测,无过须臾,便赶上申屠邪脚步。但他既已追上,便暗自松了几分真炁,只紧紧追随,并无赶超之意。
申屠邪见刀云袍携着一毛头小子,还能有这般鬼魅速度,心下亦为之一惊。但他此刻无暇顾及太多,只埋头发狂奔去。
三人这般奔驰约莫柱香功夫,才到得一处破败楼阙,四下残垣断壁,并无丝毫人迹。
申屠邪脚步骤然止住,身躯立时僵直,犹自不发一语。
待刀云袍将英冲身躯立定,英冲这才瞧见,不远处破败楼阙前方,一道着天蓝轻纱飞舞裙的妖艳女子,被横空提起,扼住了咽喉。
正是此前慌不择路离去的唐妧。
只是唐妧此刻,那张本是姣好的容颜涨的酱紫,娇喘有出无进,一双嫩手无助的拍打,却是丝毫无功。
扼住唐妧雪白脖颈的手掌甚是粗糙,那人一袭灰衣,背影对着三人,瞧真容不见。
唐妧吃力娇喘,斜眼瞥见申屠邪焦灼而来,心下一时又喜又悔,嫩手不再浑作拍打,反无力伸向申屠邪,满脸哀求道:“邪郎...邪郎救我!”
申屠邪心焦如焚,真炁轰然附体,咬牙吐字道:“快放下她!”
那灰衣背影闻声,手上并无半分松力模样,只徐徐转过神来,露出的半边侧脸。
英冲申屠邪二人见那张熟悉的面庞,纷纷面有惊容,心下诧异不迭,齐声呼道:“是你?!”
瞧那灰衣背影面容,正是酒馆内那举着金锣的贩询谍夫。
盲眼刀云袍自是瞧不见这位鼎鼎大名的“走兽”真容,却闻英冲二人蓦然齐声惊呼,只是悠然一笑,言道:“我道你要瞒的几时,申屠公子这般竭力,却也激你不出,果是好个耐磨性子,现下终是按捺不住啦?”
灰衣走兽转过身来,问道:“阁下早察觉出来了?”
盲眼刀云袍杖刀而立,应道:“敬职的谍夫我倒也遇过,却从不曾见过似你这般,句句一言道破端倪的谍夫。你那每言每字,俱是欲告知鄙人实情详尽。果然,申屠公子与你这老江湖论较起来,还是黯然失色许多矣。”
申屠邪焦灼更甚,手中闪出一柄长剑,再度喝道:“此事与她无关,全是我逼迫她的,你快放下她!”
水媚尊泪眼婆娑,口中吃力呼道:“邪...邪郎。”
灰衣走兽手中力度始终不减,见申屠邪焦灼于色,只面色淡然道:“你明知不可能。”话罢,便把手掌一拧。
只闻“咔嚓”一声脆响,唐妧便即香消玉损,眼角兀自含泪。
灰衣走兽轻轻放下唐妧尸躯,方道:“她非但练就狂霖指,且已暗授域内势主,借以换取修资。此过滔天,今日我便是留了她性命,庄内诸老亦定饶她不过。倘是如此,她另日必遭非人折磨。”
他长叹一气,面色几分纠结,再道:“况她今日不死,你便活不成。”
英冲被这突如其来一幕震惊无语,良久良久,也愣神不定。这般手段,也不知是该称这位“走兽”前辈手腕狠辣,还是果敢刚毅?
申屠邪瞠目呆立,眼中血丝满布,良晌而后,方长啸一声,宝剑出鞘,怒极吼道:“申屠枭桀,我杀了你!”
锋利剑刃逼近,带着修尊境界无可匹敌的锐气,周遭数丈之地炁能大作,直教英冲当场心头震动,直欲伏地。待刀云袍刻意近得身来,把附身真炁同样运作,英冲方才如释重负。
英冲顶着迎面刺痛的气浪,细眼瞧去,只见申屠邪手中宝剑嗡颤不迭,赤红无极的火系真炁大作,宛如一柄巨硕长剑,刺向灰衣走兽。
走兽被浩瀚剑气所指,却全然无以为意,兀自负手而立,面色淡漠严峻。他自始至终,也只迸炁在身,却不曾使出一招半式。
饶是如此,申屠邪剑风抵进,却也半分欺近走兽不能。
......
注释:
①魔刀,刀修一脉,刀修修炼执着的心,当这份执着成了简单的杀人,便就入魔,是为魔刀。魔刀曾风靡一时,引祸害无数,亦曾掀起九地狂潮,发起浩瀚征伐之战,现已不复存在。却仍有不知悔改者,私下继续研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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