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危城（3）

天阴沉，地上血肉铺陈，漫天的尸蝇肆意享用人肉，李郁赶开堆在角落尸堆上的臭虫，这些尸体还舍不得扔，不管是敌人的还是战友的，他们都将成为一块檑木或者石头，砸向即将到来的仇人

齐军大营在一阵号角声中醒来，整齐划一的队伍在一箭之地外将荆阮城围住，所谓围师必阙，但齐人不这么想，他们要吃下西军最后的种子，燕军也不这么想，因为他们的血肉连同城池都是大燕的屏障，即便面前放着一条生路也不会离开

荆阮最大的优势在于卡在东西咽喉之上，城池左右只有不足一里的平坦道路，再往南北两面就是崎岖山岭，敌人的阵型摆不开，所以主攻只能是西面，也就是李郁所在的城墙

眼睁睁看着从容不迫的齐人再次摆好阵势，下一刻，真正的死战便到来

“避箭！”李郁在敌人开始进攻前边下达指令，就在昨日，他从甲士营统领已经火线提拔成了西城副将，而之前那位副将就平躺在尸堆最上方，等待成为第一块檑木

大将不上城，可毕束不一样，这时候多个人便多把刀，将军穿上黝黑的甲胄站在北面城楼之上

“精骑营！冲击箭阵！”

城下存活一夜的骑士纷纷上马，在敌我悬殊之中冲向了敌阵

唰唰唰！四面箭矢破风而至，城楼上的人躲在墙后，披着软甲的骑士迎着漫天飞针一往无前

两百人，与送死无异，准确说就是送死，城内早已没有箭矢能掩护他们，只能抽打斯鸣的战马，手里的矛朔盯着离自己最近的敌人扔出，他们没想过能冲到齐人面前，而能伸长手，期待能带走一两个仇恨

一场屠杀，大半骑兵死在路上，冲入敌阵的骑士则被无数长矛捅穿，非骑兵不利，而是抱必死之心的人，活不下来

解脱了，两百人解脱了，他们替北面城墙挡了两拨箭雨，还杀死了数十齐兵，无憾了。。。

毕束目眦欲裂，牙关已经咬出血，两百人，两百马，滴滴血汗，不过换了点点战果和齐营的嘲笑

其余城墙没人吸引火力，造价六枚铜子一支的箭矢像不要钱一般砸来，没人敢冒头，他们无法反击，只能等着下一刻攻城者的到来

箭雨持续时间不长，不过依然有了伤亡，未经战阵的青壮不知如何才能保护好自己，总有人受伤

箭雨歇了，齐人的步兵已经到了城下，不怕死的人扛着云梯往上架设，怕死的守城青壮还在抱头蜷缩在箭垛之后

“他娘的起来！”李郁一脚踢翻旁边屁滚尿流的胆小鬼，将一旁的长柄`叉子扔了过去

“起来！拿起叉子，见到云梯就给我往下捅！听见了没？！”

胆小鬼连连点头，握紧长叉，紧张的喘气，他脑子里只记住一件事，把云梯叉下去

没空去教这些新兵蛋子其他东西，李郁带着人快速收集横七竖八的箭矢，往草垛上一插，早有弹尽粮绝的弓箭手等着这一刻，抽出二手箭，往生死仇敌身上射去，将敌人杀死在进攻路上，这是弓箭手的信条

弓手太少，形不成向齐军那样的箭雨，只能稀稀拉拉的予以敌人阻力，当云梯架上那一刻，其他的防守手段这才出手

檑木，滚水这些都没有，有的是前一天积攒的尸体以及拆卸民居得来的石砖和家具

每几个新兵身边都站着老兵，不断地怒骂嘶吼着要他们用力砸死那些快爬上来的杂碎，而这时候的老兵们没有动手的打算，他们要保存体力，等待着真正白刃相接的时刻

老兵不算老，大多也是在这几日厮杀中历练出来，几日密集的战斗，让他们足以称作老兵，而新兵蛋子们大多庄稼汉出生，前几日守城最多作为搬运物资和辅兵使用，贸然上城反而可能成为阻力，不过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多个人多双手，用人命也得将城守住

整个攻城过程与前几日一样，毫无新意，这个时代没有别的手段，只有云梯，攻城锤，而在四门封死的情况下，攻城锤成了废物，爬上城墙是唯一办法

齐人接受着无情的攻击，燕人叫喊着杀人保命，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是诗人编造出的残酷，而是血泪给出的结论

江仙站在城中央，牵着战马遥望四周苦笑，四扇城门后堆积两人高的石块杂物，无处可逃啊，他忽然明白了毕束的话，这不是让他逃，而是让他想办法活下来，大燕人才越来越少，西军骨血几乎全部报销，而他，需要活下来

父亲说过，活到最后的人才是胜者，而在几年前西军之时也来信对他说过“你只要回到都城，高官得做，骏马得骑”

面对父亲的诱惑，他依然没有回去，军中清苦，但却让他忘记自己是宰相的儿子，这里没人是特殊的，这才是他真正想要证明自己的地方

暗自呼出一口浊气，李郁是将门就该醉卧沙场而觅死，难道宰相之子不行？

将缰绳递给身边的护卫，将怀中战场奏报也交付在这个家将手中

“想办法，活下去，逃回去，把这个交给父亲”

家将惊愕，拉住江仙衣甲道“公子与我同走”

江仙拔出佩剑摇头“你能走，我不可，毕帅惜人才，但我更惜燕人血勇，走吧，走吧”

说罢环视四周烟霭弥散的城墙，持着剑向最猛烈的地方走去，独留家将站在城中央，望着浊世佳公子成为战场新兵

云雾越来越厚，雨季丰沛的水汽在数声惊雷后洒下，这是好事，老天爷在给攻城的敌人阻力，这也是坏事，被水浸湿的弓弦逐渐松弛，燕军即将失去唯一的远程手段

老天爷是公平的，但齐人不公平，他们人多，不怕损失，他们有钱，死了不怕身后事，所以即便在大雨滂沱之中，敌人的攻势依旧没有太大的阻碍

“甲士！列队！”

李郁趁着雷声的间隙大声下达指令，敌人在一个时辰的猛攻之中已经上到了城墙，而甲士的屠刀也在这个时候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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