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世上无有无辜人

校尉散乱着头发，身上明显几处创伤，佩刀一直握在手中，看着眼前摆放的一百多具尸体，其中有二十三个草原人

他的心在滴血，一个本来安全的运粮任务在他手中出现的如此大的损失，这样的责任他已经担待不起了

明灭的火光中，柴米带着救火的人来到了校尉身边，拿着账簿说道

“钱校尉，粮草损失近两成，粮兵战死一百零七人，还有两百多带伤，不过还好，重伤者只有五人”

呵，还好？钱校尉浑身散发着颓然的气息，对于柴米来说是还好，对于自己来说，这就是杀头的罪过

“柴先生，让他们把尸身焚了吧，今夜轮流值守，明晨即刻离开此地”钱校尉低迷的语气证明着他的痛苦

柴米得到指令，想了想说道“明日不应该离开，我们应该派人追上去，找到这些草原上的渣滓才对”

钱校尉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直勾勾钉在柴米身上“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追上去送死吗？！”

“校尉大人，今日来袭的人并不多，不过百余骑而已。。。”

“百余骑就已经让八百人措手不及，感情死的不是你，柴先生，我劝你不要被功绩蒙了心”钱校尉打断道

柴米摇摇头，他知道现在钱校尉心绪不宁，辎重失事已是重罪，他的性命可能已经不能自己做主了，便换了个更加随和的口气说道“校尉，非柴某贪恋功绩，你细细想想，草原人遁入的是大山，那里无法骑行，弓箭也受限制，草原人下了马，决计不是我等对手”

“柴先生莫要说了，本校尉不会拿弟兄们的兄弟冒险”钱校尉失去了耐心，转身准备去查看一下伤员，一双大手却止住了他的步伐，捏住了钱校尉的衣领

“老子兄弟和你说事，你他娘给我听完！！”牛花儿蛮不讲理揪住钱校尉不打算松手

柴米见状走上前去拉开牛花儿，拱手对钱校尉说道“大人，您应该知道在官道旁有这样一群草原狼窥伺，后面的增援以及辎重都不安全，我们至少也应该坠上去，盯住他们”

钱校尉名没有因为牛花儿的行为生气，只是他依旧没有采纳柴米的建议，摆摆手道“柴先生，还是先安顿队伍吧，明晨离开”

牛花儿见校尉油盐不进，想要再次上前揪住，不过柴米将他拦住道“他现在自保都难，定然不愿节外生枝，且让他冷静一晚”

牛花儿闷哼一声在路边坐下，他其实已经足够劳累了，短短时间内斩杀了几名草原人，又带人救援，既然柴米不让她管，那索性好好休息一下才是正理

死去的同袍手足被一把火烧得干净，虽然汉人信奉入土为安，不过当出现大量死亡的时候，为了杜绝瘟疫，火焰才是最好的办法，而那些草原人的尸体每一个都被斩掉了头颅，从辎重里取些盐巴腌了，这是军功，得收好，而残存的尸身则一样被付之一炬

柴米见不得腌人肉的场景，找了个稍远的粮车躺上去歇息，不过空气中烧烤的味道始终躲不开，用衣服捂住口鼻也没有作用，这样得感觉让人反胃，柴米觉得自己至少很长时间内对于烤肉这种东西是不会有兴趣了

夜里有上百人在值守，人们能稍许安心的休息，不过始终一根神经还是紧绷，稍有些异样的声响也会惊醒大部分人

柴米没有被惊醒过，他第一次觉得非常疲惫，这和上差、务农的疲惫不一样，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与后怕让他心里害怕的紧

那个被自己扎破脸的草原人来找自己了，脸上一道巨大的缝隙能直接看到后面的风景，他在狞笑，在憎恨，在无声的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痕，似乎是在说“你跑不掉的”，他在靠近，手里的弯刀一次次向自己挥舞，一次次贴近自己的脸，想要后退，逃跑，可脚下好似生了根，艰难的迈出两步便已力竭，转过身想要反击，手里的长刀却拿不稳，恐惧的颤栗传遍全身

长刀被踢飞了，被破脸人掐住了脖子，窒息感让他连颤抖的做不到，弯刀开始在身上划过，一片片肉皮被削下，血液没有流出，痛苦没有出现，只是简单地，木然的看着自己的肉被削下，一、二、三。。。二十五、二十六。。。精神的痛苦比肉体痛苦更加深刻，手臂上的肉已经没有了，掉落的臂骨被破脸人满足的叼在嘴里，吮吸着残存的骨髓

没有人救自己，四周一片静寂，一片黑暗，这个世界好像只有自己和那破脸的草原人。这里是地府吗？不，不是，地府没有牛花儿。这个伟岸熟悉的身躯出现在了黑暗里，来救我了？

牛花儿一步一步走到面前，没有救援的动作，只是冷眼在看着破恋人割肉，他的眼神里，不屑、鄙夷还有一丝愤怒。“救我，救我”向牛花儿呼救却没有声音，嘴上不住的嘶喊，但四周依旧一片黑寂

更加害怕了，自己不过是砧板上的肉而已，破脸人是屠夫，而牛花儿。。。是观众吧。双手的肉已经剔干净，双腿的盛宴开始了，破脸人放弃了弯刀，直接用嘴啃了上去，然后抬起头，满脸的血渍与肉末，嘴里叼着半截血管朝着自己笑，似乎在赞叹肉质的鲜美

死吧，让自己死吧，生存的欲望越来越低，干脆等着那吃完自己的最后一口，然后死去，闭上眼，等着死去。。。。

良久，良久，双眼猛地睁开，破脸人还在，不过似乎这个世界有了声音，不会错，自己听到了声音！全身的精力被转移到了双耳，声音再次出现，细细的呢喃声，在旁边！

转过头，目光刺向牛花儿，他的双唇在缓缓张合，那细微之声就是来自那里，破脸人被忽略，残破的身体被忽略，所有的注意全部在牛花儿身上，低声呢喃渐渐高昂，语言缓缓清晰，最后，那句话在耳边炸响

“世上无有无辜人！”

哈哈哈哈，这里是梦！清醒了，明白了，这里是梦，是恐惧，是不安，是对于手刃生命的愧疚。老柴的口头禅通过牛花儿的嘴在告诉自己

“世上无有无辜人！”这是杀人凶手的自我安慰，这是对于这个世界的宣言，不要惊恐，不要惊慌，因为这天下每一个人都有着罪孽，杀了他，那便杀了他！

残存的右腿将破脸人踢开，蠕动着身体找到一边的长刀，沉重的刀柄被咬在口中，单腿而立，一刀刺入了破脸人的心口，就在自己夺他性命那一刻的位置

人死，梦消，天微亮，柴米回到了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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