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润玉番外)
邝露回到璇玑宫时,看见是那站在院外,怔怔的看着那一片美丽山茶花树的少年天帝。
——那是润玉早些时候,将那原本娇嫩洁白的昙花移除,自己亲手,一株又一株的种下那山茶花的幼苗,再用以灵力浇灌,终于在此时得以盛开的,热情艳色的花朵。
“陛下……”
邝露上前,看着润玉脸上落寞的神色,心底一恸。
“邝露,你看,我亲手种植的山茶花终于开花了,和她湘雨宫外的那些比起来,哪个更好看?”
润玉轻声着问,仿若心情很好的样子。
邝露想笑,可是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陛下忘了,湘雨宫外早已没有原先的山茶花了,神君她是个大方洒脱的性子,什么都没带走,也…什么都没留下。”
润玉轻喘了一声,落落笑开:“是我糊涂了,那是她和别人美好的回忆,自然不愿放它留情在别处的,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可耻的小偷罢了。”
“陛下……”
“邝露,”润玉低声打断她的话,“你说,我曾毁了她最爱的山茶花,劈了她珍爱的玉箫,还动手伤过她,甚至夺了她挚爱之人的魂魄,她为什么还要救我呢?”
那是在忘川河畔的那一天,泊玉附在琼瑰玉佩上的元神神形俱灭后,琼瑰手中的折扇旋化出的一把长剑,直直刺向被穷奇附身了的润玉。
——梵月令出,可踏百兽于脚下、绣星辰于衣袍。
剑是好剑,清光凝霜,舞得极妙,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附身在润玉身上的穷奇凶兽和九幽神峰山的神君,在忘川河畔打了三天三夜,不论是魔界还是天界众人,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无能为力。
到最后,终是九幽神君更胜一筹,而当旋似秋月,化如春风的梵月令将穷奇真身重创,最终逃逸进润玉元神里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琼瑰要杀了润玉。
但她终归没有,只是看着终于恢复润玉本人神智的天帝,收回梵月令,离开忘川河畔,回了九幽山。
“陛下,你毕竟是天帝,神君她,亦是个深明大义的女子。”
润玉微微一抖,闭上眼,重复的喃喃自语:“是啊,她就是那样一个女子。”
润玉不是不会爱上琼瑰,他是早已爱上她。
他爱她那初见抚慰他心灵的萧音,他爱她那为他出气的那一巴掌,他爱她肆无忌惮的那一句喜欢他,他从来都爱她的明艳张狂,从来都爱。
所有人都认为他心悦锦觅,可是锦觅那样的女子,又那里比得上她呢?
那个给他打上羞辱之名的女人,她看起来楚楚可怜,天真无辜,其实再恶心不过——她自醒来就知道自己怀了孕,那时以为旭凤已死的她,听了彦佑和丹朱的劝,自认委曲求全的,因着腹中的孩子得嫁给他。
多恶心啊。
更恶心的是那日他因心情痛苦,在洞庭湖与彦佑喝醉酒,而他的义弟伙同丹朱设了那样一个局,一把迷情香,让他陷入那旖旎幻想的梦境,而锦觅脱了他和她的衣服,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他们其实什么都没发生,她却还是矫情的认为自己那样对不起旭凤而哭了一整夜。
后来她知道了所谓的“真相”,就理所当然的,把所有的罪责和过错全怪在了他身上。
“陛下,我求求你了,我求你放过凤凰。”
锦觅第一次跪在璇玑宫外说这样的话时,她的好友彦佑,被处以天雷业火酷刑,成为了废人。
“陛下,凤凰他可是你亲弟弟啊,你就大发慈悲放他一马吧。”
锦觅第二次跪在璇玑宫外说这样的话时,一直撮合她和旭凤的月下仙人被贬下凡间,永受轮回之苦。
“陛下,只要你放了凤凰,我发誓此生不再见他了,我愿意嫁给你当天后。”
锦觅第三次跪在璇玑宫说这样的话时,润玉终于面见了她,可就在她怀着期待羞辱又忐忑的心,面对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时,只觉得润玉看像她的眼神很奇怪,凌厉,凛然,带着剑出鞘般的寒芒,仿佛看的不是她,而是什么恶心到极致的垃圾。她悚然一惊,面上的惶恐毫无遮拦。
润玉冷笑的讥讽道:“凭你也配?”
一场天魔大战,天界大败魔界,魔界自愿归降,而魔尊旭凤,被润玉押回了天界,关在毗娑牢狱之中,生不如死的活着。
润玉对锦觅说:“你说得不错,本座确实一直在利用你,天魔大战早就势在必行,而你,只不过是我需要征服魔界的一个理由。”
“你……你……”锦觅愣住,怔怔的看着润玉居高临下的姿态,竟说不出一个字。
润玉嗤笑:“要不然,天界戒备森严,是你能想走就走的地方?你和彦佑丹朱胆敢设计陷害本座,本座怎能不对你物尽其用?”
锦觅哑口无言,润玉竟是早就知道了那件事,可若是他一直在利用她,又为何要伤害琼瑰去救她呢?
而润玉面对锦觅的疑问,只意味深长的一笑:“麒麟乃神兽,本座怎会用琼瑰的血去救你区区一朵霜花,锦觅,你以为你和旭凤的孩子,真是不小心流掉的么?”
锦觅如坠冰窖,一些被她忽略的细枝末节,此刻悄然浮现在脑海——璇玑宫外早已没有的昙花,他在琼瑰来时才对她展现刻意至极的温柔,他看向那个红衣背影时眼神的隐痛,还有狐狸仙曾说的玩笑话……我那大侄子,怕是变了心。
“哈哈哈哈哈——”锦觅恍然大笑,“原来你爱她!原来你爱她!”她笑着笑着留下泪来,知道润玉所作所为的她,此刻倒是不再乞求他放过旭凤,而是无比怨毒的咒骂。
“可是她只拿你当别人替身,你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所以刻意推开她,刻意伤害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逼她死心,让她离开,可是那又怎样呢?她到底还是知道了真相,你只是靠着她心爱之人魂魄存活的一个可怜虫,她肯定恨死你了,你永远得不到想要的感情,你也永远配不上她!”
锦觅被押走了,关进临渊台,那个她母亲当年待过的地方,而恨毒了她的荼姚,同样也被关在那里。
“陛下,水…锦觅说的话,您别往心里去,神君她没有恨你,不然也不会给我净元丹救你了。”
邝露看着身处璇玑宫,不断给自己灌酒,却怎么也醉不了的润玉,低声安慰道。
“呵呵,她不恨我,可是…她爱过我吗?”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他从一开始的惊艳心动,到后来知道真相的痛苦不堪,但在这期间,他不是没有想要勇敢过。
她曾笑言让他娶她做天后,他虽说自己和锦觅早有婚约在身,但没说出口的,是她是否愿意等他解除了婚约,再名正言顺的娶她。
他从那人口中得知她在给自己绣嫁衣,曾看见过那件花开并蒂莲的火红,他那时看着明明是自己不喜的红色,却想着,她若穿上一定很好看。
所以,那颗后来姻缘府外的姻缘树,湘雨宫外的萧音山茶,其实都是他忐忑又笨拙的试探,他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沉溺于那凡间甜腻的姻缘糕,和她落在他唇上的,那个灼痛他心扉的吻,都是他想要去争取一次,想要以润玉的身份去取代她心里挂念的那个人。
然则,那晚,他回到洞庭湖去娘亲的墓陵,诉说自己隐藏的心事,却意外发现了一个尘封许久的夜明珠,记载了他出生时所有不堪的前尘往事。
于是一切戛然而止。
锦觅说的没错,他是想逼她离开,因为他怕她知道真相后那憎恨怨毒的神情,但终究扭转不了既定的命运。
润玉硬生生憋回了汹涌的泪意,一阵夜风拂过来,吹起他雪白的长袍。
九幽山上,有一段神女以心换心情深义重的佳话,忘川河畔,有一段痴情郎君悔不当初的挂念,唯有他,除却拂过两鬓的夜风,孑然一身,还是一无所有。
世人都传,九幽神君,为救挚爱,亲赴昆仑山,求得昆仑玉骨,剖开内丹,以一半的仙源之力,为挚爱之人重塑肉身,然则泊玉早已元神俱灭,她的所作所为,也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等一个永远等不到的期待。
邝露想起,当初她为救陛下,前往九幽山,原以为会遭到排斥和刁难,却没想到,是琼瑰最亲近的侍女宛姚,来亲自接她上了山。
那个红衣女子依旧艳丽无双,但淡漠的神色,却高不可攀,仿若天上明月。
她给了她想要的净元丹,只说了一句话:“此丹由花界圣水,加上我九幽各种仙草炼化而成,服之可净化穷奇邪力,但过程会很痛苦,天帝乃是人上人,他应该忍得住。”
邝露感激得磕头谢恩,却在她即将转身离去时,问了一句和润玉一样的话:“神君…你真的爱过陛下吗?”
然则红衣女子只吩咐宛姚送客,转身离去时,袖口跌落一只雪白的手帕,那上面绣着两行娟丽小字,简短得让人摸不出头绪的一段话。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魂归黄泉,魄断忘川,她也曾给过他第三种答案。
【完结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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