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老军户

这个“猴子”说的不是动物园里的猴子，也不是野生的猴子，而是村里鳏夫欧阳老汉收养的孤儿。

欧阳老汉是个军户，据说年轻时跟着戚大帅杀过倭寇，后来又随军北上杀鞑子。刀剑无眼，战场上失了右臂。退伍后分到成山卫，早些年郁郁寡欢，终日借酒消愁。一条断臂配上脸上的疤痕，在村里那是人见人怵。

后来不知怎么了，突然又振作起来，还自学了左手刀法。不过一直也没娶过亲，靠着多年的战功赏赐和几亩薄田，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三年前，老军汉不知道从哪儿捡回来一个小乞丐，收做养孙。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应戚少保那句“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给这孩子起了个一个单名——“侯”。

村里孩子欺生，都管他叫“猴子”。而且，小欧阳憨得很，别人欺负他，他只知道笑。村里谁叫他干点什么，他都照干，有点傻不拉几的。

只是有一条，村里谁要是当他面骂欧阳老汉，他就跟谁拼命，惹急了还咬人。上回村里的狗娃子嘴碎，说什么独臂老鬼，被追出二里多地，腿上的肉差点被咬下来一块。

打那以后，村里小孩都有点怕他，背地里叫他疯猴。

大岗村西边是山，山间有条路直通成山卫城，北、东、南三面环海。整个村就建在海边隆起的高坡上，所以叫大岗村。

张山家在村南头，欧阳家在村北头。说是在两头，但村子东西长，南北窄，两家离得也不算太远。

小张山二人来到门前，见院门没关，便径直走了进去。

欧阳家也是三合院建筑，房子以土石建造，屋顶用当地特有的海草覆盖，也算是胶东一带的特色。

老军汉当了多年兵，手上耐不住寂寞。把这院子改得倒像是个小教场，木桩石锁，刀枪棍棒，样样俱全。

两小孩刚进院子，便看见一七八岁模样小小少年，光着膀子，在扎马步。

虽然天才三月中旬，但正午的日头也有点晒人了，烧得小少年脸上都是汗。

而练武场边撘的棚子下，欧阳老汉正趟在摇椅上小憩，好不自在。

小云儿见状刚想出声，却被拉住。张山使了个眼色，朝场边努了努嘴。

心领神会，两人蹑手蹑脚地挪着步子，从侧后方向棚子偷袭。

“是山哥儿来了吧，嗯，还有云丫头。”老军汉眼皮都没抬，就听出了是这两个小鬼。

“欧阳爷爷好！”见被识破，小云儿忙上前打招呼。

而小张山却停在了原地，嘴上附和着问候。

“你们两个小捣蛋。”老汉睁开眼看了看，笑着骂道。

只是这一笑，笑开了脸上的疤痕，看着着实让人害怕。

“你俩是来找小猴儿的吧？”

张山从后面偷偷拉了拉小云儿的衣角，暗示她按来时路上的安排说。

云儿回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表示我明白。

“欧阳爷爷，上回您说的戚大帅打倭寇的故事，俺和小山子还没听完呢，您就再讲讲呗。”

人后山哥哥，人前小山子。

呵！女人！

“好！好！讲讲！嗯...上回讲哪了来着？哦，对......”老军汉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坐起身来讲起了故事，“那是嘉靖四十二年（1563年），倭寇趁着戚大帅回师浙江，集结上万多人，攻陷了兴化县城。而欧阳都司不幸中伏力战殉国，我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开始跟着戚大帅的......”

小云儿眨了眨眼睛，搬了个小凳坐下，听得入迷起来。

小张山也坐下，双眼微闭，佯装认真听讲。

其实，这几段故事，二人听了该有七八回了。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小猴儿的腿蹲的直打颤，但却依然坚持着。

“......倭寇哪能料到戚大帅杀了个回马枪，一下子就把这帮畜生赶下了海喂鱼......”欧阳老汉讲着讲着，发现两个孩子，一个双手托腮，闪着大眼睛，听得专心致志。而另一个，人在棚子里，头却时不时地往教场上瞟。

老军汉心知肚明，停下话头，笑骂道：“你俩啊，又哄老汉俺开心，这耳朵听着故事，眼睛都长到小猴儿身上去了吧。”

“嘻嘻！云儿就爱听爷爷讲故事，戚大帅最厉害啦！”

“罢了罢了！”欧阳爷爷转过头来，“小猴儿，去吃饭吧！下回再不好好练功，没你的饭吃！”

侯哥儿闻声泄了气，一屁股瘫在地上。张山赶忙上前扶起，而小云儿跑去厨房里盛饭。

吃过饭，换过衣服，三小孩打算出门玩去。

“正好，小猴儿，顺便打满酒再回来！”老军汉躺在椅子上，左手分别指了指凳子上的铜钱和墙上挂着的酒葫芦。

抄起葫芦和铜板，三人就往外走，又听到爷爷的声音。

“我说山哥儿，你是不是又长了，个头快赶上小猴儿了。赶明你爹回来，俺叫他让你和小猴儿一块练武得了。这么好的身板，是个好苗子。”

小张山听了身形一僵，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侯子哥，你要带俺们去哪儿啊？”

“嘿嘿...等到了，你俩就知道了！”

欧阳家北面有个湖，说是湖，其实就是陆地伸手圈起来的一汪海水，形成了一片湿地。每年秋天，总有一群一群的候鸟来此过冬，有野鸭、天鹅、黑雁甚至还有丹顶鹤。农业时代，人命维艰，鸟类的栖息地倒还挺大。

一行三人来到湖边，小猴儿顺着记号，摸到昨天下的鱼笼，竟捞出几条大鱼。小张山见状也恢复了天性，挽起裤腿加入其中，而云儿就在旁边笑着看两人摸鱼。

半晌过后，三人坐在湖边大石上歇息，说着话。

“侯子哥，山哥哥，你俩长大后想干嘛呀？”

“爷爷叫俺学戚大帅，精忠报国！”

“我嘛，不知道，云儿姐你呢？”

“嘻嘻！俺就想，俺们永远在一起不分开就好了！”

......

天色将晚，各自分别。

小张山拖着一兜鱼悄摸摸地溜进家门，没想到被老娘逮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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