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寅时：锋刃寒

方逐连忙拉过明夏，带着她顺势朝地上一蹲，找了个石块躲着。

明夏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场面，心中不由紧张，朝方逐怀里缩了缩，大气都不敢出。

她不禁想起吴生的故事，故事里吴生只是误入胡杨林睡了一觉，然后回到客栈从父亲口中知道了宋连召的事，虽然离奇但却没有什么危险。

可是仔细一想却不简单，故事里宋连召的那句‘祸藏四伏’和吴生梦中的兵触声与厮杀之声，都在明示暗示，这胡杨林里除了有六百年前的汉时飞将宋连召之外还有那千名汉军以及更多的匈奴人。

想到这里明夏倒吸一口凉气，她从方逐怀里抬起头说：“我们这是遇见了一群鬼啊？不对是好几千只！”

“唰。”

一簇冷箭从明夏的耳边堪堪飞过，方逐一伸手将她的头重新按回自己怀里。

“善叶一直太平，千余鬼魂不可能同时现于人间，周遭地貌已变，我们应该是进了某种幻境。”

“那我们怎么出去？”

她不关心别的只想赶紧从这个危险的地方出去。

方逐：“不知。”

明夏：“......”

明夏紧着自己的小命，乖乖的在方逐怀里缩着，方逐倒是握着剑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明夏：“他们待会要是打起来了，我们躲在这里也不安全吧……”

方逐：“当然不安全。”

“那……咱们要不要躲得再远一点？”

方逐压低了声音说：“不用，匈奴人应当在咱们的西南边，你走得远了我反而照料不到你。”

明夏：“？”

“你不和我一起？”

“我去帮汉军。”

方逐说完不忘探头左右看看宋连召等人的动静。

片刻后箭雨停歇厮杀声四起。

“乖乖躲在树后。”

方逐匆忙交代了一句，抽出霜行剑投入了战斗。

明夏听着耳边的兵触声与厮杀之声从石头后探头张望，不是汉兵一个挥刀砍落匈奴兵的人头，就是匈奴兵一捅长刀穿汉兵的身体而过。

人人刀尖皆带血。

宋连召本想深夜埋伏打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可明夏和方逐这一搅和倒让汉军暴露了位置，战况并不乐观。

明夏还是第一次见这声势浩大的厮杀场景，心中三番五次的给自己打气却终是没有胆子出去，只敢躲在石头后只探出个脑袋暗中观察。

不远处的匈奴营地前，方逐穿行乱军丛中游刃有余，均是一剑致命。

突然一道冷光闪着明夏的眼睛，她朝光射来的方向张望，只见这一个黑黢黢的身影手里握着一张弓。

黑影拉弓放箭一个汉兵就应声倒地，黑影再一拉弓又一个汉兵倒地。

那是一个匈奴弓箭手！

方逐和宋连召等人全然没有注意到这样一个匈奴弓箭手的存在。

弓箭手盯着眼前的汉兵，躲在暗处的明夏盯着弓箭手。

她心里百转千回，最后咬了咬牙握紧手中的长剑从树后绕了出去，猫着身子接近弓箭手所在的那块土石。

明夏小心翼翼，脚步放得极轻，但是她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似的。

弓箭手的头发编成辫子垂在肩上，穿着打扮与汉兵截然不同。

他拉弓的动作微不可查似的一滞，察觉了身后的异样，一个转身，随即手中的箭呼啸而出。

明夏亦是打着万分精神，看着箭向自己飞来挥剑一挡再向前一步一个出剑，欲意一招制敌。

弓箭手射出了手中的箭，一刻不停的抽出腰间的弯刀，接下明夏的一剑。

弓箭手语气轻蔑：“哟，汉朝已经衰微至此了，连女子都要上战场了？”

明夏没想到这个匈奴人竟会说汉语，“那你今日可就要死在一个女子手上了，不对，应该是在死一次。”

弓箭手轻笑了两声说：“我看你长得还不错，不如考虑一下做我家婆娘怎么样？本大爷在草原上有牛有羊保你日子过得舒坦，不得比给汉朝皇帝打仗好上百倍？”

他鼻梁高挺头发微卷，淡绿色的瞳孔更添神秘，是一个样貌气质不同于汉家儿郎的异域少年。

如此轻佻露骨的话就是配上再好看的皮囊也让人喜欢不起来。

明夏白眼都快翻上天了，这六百多年前就已经死了的匈奴兵竟然在这里调戏自己。

“你要想找老婆还得找个女鬼来才和你最般配。”

抓住弓箭手这一瞬的分神，明夏趁势向前一倾挑了压在敛意剑上的弯刀，剑锋直指弓箭手的面门而去。

弓箭手回过神来接招拆招毫不含糊，杀意尽显。

“你说的女鬼是什么意思？”

弓箭手一边挥刀一边问，眼里尽是探询之意。

男人配女人，男鬼配女鬼，就是这个意思呗。

“我们中原有句话叫‘死者为大’，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本姑娘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你们这群鬼可是早就死了的，都死了六百多年来，连个骨头都没剩下。”

“你就省了娶媳妇这条心吧！”

明夏看着弓箭手皱起的眉头觉得心里一阵爽快，随即又唾弃自己戳死人的痛处。

“咚。”

弓箭手手中的弯刀落地，他双手捂着自己脑袋跪在地上，神色戚戚，悲伤痛苦，低语声徘徊不散。

“我就说汉军已经被我们打败无数回了，可是每次想起都觉得很模糊好似一场梦。

梦里，我有时候是弓箭手，有时候又是冲进城里被砍死的士兵，我甚至记得有一次，是我亲手砍下了汉将宋连召的头颅......

原来这些都不过是轮回不散的幻觉，我原来早就死了.......”

他闭上眼睛又强迫自己睁开，嘴里发出一阵痛苦的咆哮。

“啊啊啊啊啊啊！！！”

他这声音尖利高亢，已然不像是人的声音，反而像一只野兽。

等他再次抬起头时，那副意欲俊美的脸庞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青面獠牙的恶鬼模样。

双眼血红，横七竖八的尖牙戳破面皮露在外头，手上青筋暴起尖爪锋利。

弓箭手嘶吼着挥舞双爪朝明夏冲来，她用剑堪堪接住这一爪，弓箭手的力道远胜方才。

明夏不敢含糊，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这恶鬼下手又快又狠，只不过缺了些准头。

明夏故意露出一个破绽引弓箭手用利爪去划自己的手臂，她看准时机，长剑一挥直接斩下了弓箭手的头颅。

青面恶鬼应声倒地。

与此同时，他的尸身竟渐渐的随风飘散，散落成些许光点漂浮在茫茫戈壁之上。

这些光点中似乎承载了他生前的许多记忆。

小孩与人打架输了，对手骂道：“呼勒，你爹是逃兵！废物!”

少年在碧绿的草原上策马奔腾，纵深欢歌。

青年接过母亲手中的平安符，抱着自己的母亲说：“阿娘，我一定活着回来。”

明夏还来不及将这些光点一一看过，它们就随着夜风飘向天际继而完全消散了。

原来这个匈奴弓箭手有名字，他叫呼勒。

作者的话——————————

晚安，今日两章加起来有4千多字了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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