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想要我的命？

冯七珍一面往塔顶走，一面抱怨着白行心可真大，这么明显不对劲的地方居然也不搜查一番，多问他一句，立刻就吧这副探查的重担甩了过来。

可怜她一个弱女子，方才当着他的面吃了三大碗饭，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白行相信她累的没有力气了。

二层与一层倒是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还有两袋米面搁在地上，很有烟火气息，也不知道之前住过什么人。白行应该是之前上来看过，地上有他留下的脚印，沿着楼梯深深浅浅踩着尘灰，一直通到窗边。这里的视野望下去确实不错，不知道从最高处向外看是不是能找到出去的道路呢？

第三层只比第二层大了一点，只是空荡荡的，不像一二层还有张桌子或者板凳，就只是一间大一点的屋子而已。

第四层的空间又大了一点，但四周开始飘散着一种不知怎么形容的怪味。

到了五层，怪味更重了，这个味道像是好闻与难闻混杂在一起，又合二为一的变成了一种古里古怪的味道。冯七珍只冒了一下头，就被熏得捏着鼻子蹭蹭上了六楼。

六楼的中间横亘着一堵红褐色的墙，墙把六楼层分成两半。在墙的中间有扇门紧闭着，她推了两下没有推开。

这已经是最顶上的一层了，再往上就是塔顶，探查一番也没有什么收获的冯七珍正准备返回，这时候，突然听见墙的另一边发出了一点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翻了。

她盯着门，想了一小会儿，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趴在地上，眯起一支眼从门缝里使劲瞅。

就在这时，日落而下，黑暗降临，天空中一轮圆月迅速升起。

塔内的光线也随之暗了下来，从门缝里望过去，什么也看不清楚。冯七珍撑起身体，又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很安静，安静得好像刚才发出声音的不是这里面一样，但冯七珍很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声音是从这里传出。

这间屋子里有东西，活的。

就在她准备暴力踹门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冷不丁响起来，炸在脑袋上方——“咚咚咚”！

她退后三步已经抡起的右脚差点没收回来抡在自己左腿上。

整个六层都回响着 “咚咚咚”，声音不大，却很有规律和耐心，好像不开门里面就会一直敲一直敲。

“谁在里面？”冯七珍壮着胆子问，但她不奢望里面的东西会回答。她觉得里面的东西无论回不回答这事儿都挺可怕，这时候问出来也只是给自己鼓鼓胆气。

里面果然沉默了，连带着敲击声也消失了。冯七珍有点害怕，她决定拉上白行一起再上来看看。

当她转身要跑的时候，从门缝突然漫出了一些红色的气体。这些气体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一下子确定了方向，向正在移动的冯七珍快速靠拢过来，把她层层裹住。

浓郁的像五层闻到的一样的味，冯七珍想憋气已经来不及，但过了一会儿竟然慢慢适应了，还越来越好闻的感觉。

她很想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了这么诱人的气味，让人愿意置身其中不愿醒来。不是花香不是肉香，而是一种来自记忆的味道，有一些美好的场景就这样从心底慢慢升起。

她想起那时在偌大的王宫里，慢慢荡着秋千的小姑娘，随着秋千越来越高，她能看见的也越来越多……

记忆中是个明朗的夏天，繁华盛城。让秋千再荡得高一点吧，她看见花园里嬉笑的宫妃们，虽然母妃已经不在，但她们也一直待她很好……再飞高一点，她看见小巷口有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男孩，粉雕玉琢的脸，比她裙子上的花还要好看……再飞得更高一点吧，让她能看见更多……

然后，她看见了小男孩身后不远处，一条不属于武商的街道若隐若现，如同海市。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一国香出世的前兆。

一国香，只要闻过就再也忘不了的一国香……

一国香？

想起了一国香，冯七珍鼻子里闻到的气味突然就现了原形，一点也闻不出什么好味了，重新散发出原本奇奇怪怪的味道。

环顾四周，她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门。

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了门。

……

门里面，正对着她的是一只体型肥胖的怪物，它通体黑色，眼睛小，脸却很大，面容像豹子和狮子的混合体，没有嘴，只有一只鼻子又红又长，比大象也短不了多少。

——梦貘。

冯七珍很快把它和“洞天藏鉴”对上了号，这种数一数二的滑稽长相，见过一次就绝对忘记不了。

有关梦貘的传说很多，世人传说梦貘依靠吃梦而生，是不具有实体的虚幻之气。

但冯七珍知道梦貘不是，因为在“洞天藏鉴”里很明确的绘出了梦貘的样子——五短身材，滑稽可笑，正是眼前怪物的样子。它们依靠自己的长鼻子，吸走人的噩梦，留下美梦，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很多人相信它们吃掉了厄运，留下了好运。

虽然“洞天藏鉴”是这么说的，冯七珍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了。

先是碰上厄运朱獳，现在又碰上好运梦貘，那么，自己到底是要走个什么运道呢？是会先遭不幸再遇财神？还是好坏相抵，不咸不淡？

但不管怎么说，碰见梦貘，总比碰见朱獳强太多了。也许她的霉运生涯就此为契机要发生改变了？

心中先有了成念，就越看这只梦貘越觉得可爱，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摸一摸这个传说中的好运符，沾些喜气。

手还没有碰到，就看到这只梦貘小小的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在说怎么有人这么大胆？

梦貘眼中得怒火被冯七珍解读为傻气，她的手还是按在了梦貘光滑的身上。

摸到了！冯七珍心中十分喜悦，摸到好运了，皮毛还挺顺滑的呢。她还在激动着，手下的梦貘就不高兴了，它仰天嘶叫了起来，大象鼻子猛地甩向冯七珍，直接拦腰将她卷起来摔到地上。

“凡人！”

冯七珍没有准备之下被摔了个结结实实，一时间脑袋七荤八素，两眼冒星。

她费力扶着腰爬起来，疼得咧着嘴：“我比你还烦嘞，不让碰就不碰吧，丑八怪的玩意儿还搞歧视！”

梦貘又把鼻子甩起来，舞的呼呼作响，发动第二轮攻击。

冯七珍腾挪躲闪过前两鼻，从转心瓶刷的捻出幻天刀，回手就劈下一片刀光。凌厉的刀锋离着梦魔的鼻子擦着几分距离而过，差一点把大象鼻子剁成猪鼻子。

感觉到危险的梦貘立刻停了鼻，向后缩了一缩。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了吗？”冯七珍指着自己的刀，它正透出比窗外月光更加清冷的光。

梦貘仰天叫着，却始终没有敢再进攻。

冯七珍这才发现梦貘的四肢各被一根银白色的链子拴着，刚才梦貘卧在地上的时候看不出来，现在它愤怒的站起来，却被银白色的链子限制了动作。

看着惧怕幻天刀只能把鼻子晃来晃去喘着粗气地梦貘，冯七珍想了想，突然哈哈哈笑了起来。

梦貘愤怒的表情转为疑惑望向她。

冯七珍以为，“洞天藏鉴”写的还不够完善，至少，应该加上：梦貘，智力有欠缺。

“……刚才敲门的是你的鼻子吗？……难怪这么……红……敲肿的吧……”

梦貘看着这个没礼貌的凡人，如果把愤怒分为十个等级，刚才差点被砍中鼻子是在九上，现在听了冯七珍的话之后已经满级了。

冯七珍草草再笑了几声。

“让我们平和的谈一下。”冯七珍说，“你被谁关在这里的？”

梦貘不想理她。

“我可以帮你。”

梦貘不理她。

“我帮你斩断锁链，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梦貘干脆闭上眼。

冯七珍拄着刀也不着急：“虽然你没有嘴巴，可我刚才已经听见你说人话了，你刚才说我烦人了。我其实不烦人的，但如果你不说话我只能自己说，那是没有办法的烦人，谁都不想烦人，但是有时候必须烦人，你要体谅……”

“凡人！”梦貘开口了，声音是从鼻子里发出的，它确实觉得这个凡人很烦人，“这里没有出去的路，我也不需要你救！”

“你是不是吃过凡人的亏才这么愤世？说起来，绑住你的人又不是我，我是真心想要帮助你的好心人，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的诚意？想想外面美好的世界，你一定很久没出去过了。阳光大海水蜜桃，多重选择大美女，你一点也不心动的吗？”冯七珍诱导着。

梦貘看着眼前的凡人，如果不是被绑住了四肢能一屁股给她坐死。

“死心吧，这里没有出去的路，你会和我一样永远待在这里，不，你会比我更惨。等你的寿命完结，慢慢变成一堆枯骨，烂到不能再烂的头颅，你会看着虫子怎样在你眼里钻进钻出，你会仰望着我，直到死亡完全到来！这就是你们可怜的凡人该有的命运！”梦貘仿佛背诵一样说出大段的话。

冯七珍想了想躺在地上仰望梦貘的话会看见的是什么，脸色立刻就不好了。

“下流妖怪！”

她挥舞着幻天刀又劈了过去。

梦貘一头雾水的看着冯七珍说打就打，躲闪间两刀就被逼到了角落。

冯七珍威风凛凛地举着刀：“最后一次机会，要么成为我刀下妖魂，要么和我合作！或者你仰望着我，直到你我死亡到来！”

她对于同归于尽的表达方式再次让梦貘对面前这个清奇的脑袋产生了怀疑，就算自己合作了，这种脑子不会最后又反手一刀后说是手滑了吧。

但是在生死面前的决策毋庸置疑。

“凡，嗯……女，嗯……”梦貘吞下那个“人”字，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好心人，我被下了箴言咒，不允许告诉任何人有关这里的一切。刚才的那些话是我被迫必须讲嗯……”

它的嘴一张一合，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嗯，就是这样。”梦貘最后总结道。

冯七珍心说我什么也没听到啊……

她掂了掂手里的刀。

“我想告诉你也没有办法，但是——我想出了一个办法。”梦貘赶紧举起爪子，“对赌！”

“对赌是什么？”

“对赌，是我在这里这么多年想出的能绕开箴言咒的唯一办法，换句话说，我们可以立一个赌咒。”

梦貘看冯七珍还没有明白，继续解释：“凡，嗯……大凡有种说话叫做’赌咒发誓’，也就是说，赌咒和发誓是对等的存在，几乎和誓言的效力相等，要知道世间唯有誓言牢不可破。这样一来，你我立一个赌咒，而以赌咒发誓的等级来说，应该就可以盖过箴言咒的效力了。”

冯七珍认认真真想了一遍，觉得梦貘说的还真有道理，也许可以试试，她示意梦貘说下去。

“我们需要确定一种赌法，还有各自拿出东西来做赌注。当然作为赌注，你就可以要求我将出去的方法说出来作为我的赌注。”

“好办法！”冯七珍爽快又肉痛的从怀里掏出一枚铜板，“我赌一个铜板，你来说出出去的办法。”

梦貘看着这个厚脸皮的女人，没有去接铜板。

“赌咒最基本的就是对等！一个铜板能换来什么？如果这样，那么它最多也只能换到——”梦貘摊开爪子，露出五个指头，“五个铜板？不拿出相应的价值，就不能得到相应的价值。投机取巧的赌咒会失去对等的效力，恐怕也无法超过箴言咒的等级。”

“开个玩笑而已。”冯七珍讪笑着收回铜板，“那什么能做对等的赌注？”

梦貘严肃道：“赌，也是很神圣的一件事，公平公正的赌约才能产生赌咒的效果。想知道出去的秘密，对等着如果你不知道就会死在这里的结果，那么两方的赌注不能相差太远。比如——”

冯七珍跳了起来：“你想要我的命？”

梦貘翻了个白眼：“你的胳膊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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