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丸香一国

冯七珍只好将许小唐的石像塞进马车，在两匹马快要累死的时候抵达了白梁城。

白梁城地处东境偏西，离东境的王都洛黎遥远，又无名山大川环绕，也不是交通要道，行脚客商过路者甚少，就连几次边境上的战争都完美的避过，也养成了多年来白梁城人不勤劳作的性格，又偏偏笃信神佛能降世散财，各种佛像道观教派满城皆是。

冯七珍从城门行到客栈，一路上默数了十几座大小不一供奉不同的庙观。假借佛祖天尊教主的也就罢了，有些还自创名讳的也罢了，居然还有拜“脚神“的庙是个什么鬼，考试前临时抱佛脚吗？

怀揣着强烈的好奇心，冯七珍停车扔下许小唐先跑进去看了看，立刻又被雷的里焦外嫩的滚出来。远远的就能看到香案前写着，“诚心拜一拜，踢球不会踢出界。”

再不敢到处乱走，冯七珍被拜脚神庙惊吓到奄奄一息状，总算平安抵达客栈。

众目睽睽之下，她抬手将许小唐石像扯出马车，扛在肩上进了卧房。

……

卧房里，一名女子对着一座石像拳打脚踢。

“这不对啊，人石化了，怎么能连银票都变成石头了呢？” 冯七珍气急败坏的戳着已经石化的许小唐，恨不能在他身上捅块金子下来。

许小唐一动不动，保持着骂街的表情。

冯七珍也戳累了，终于悻悻地瘫倒在床上，也可能是因为肚子饿的咕咕响。现下许金主被她搞成了石头，连带这房钱饭钱也没了着落。

六首鸟，眼睛能让人石化，石化后不能动更不能说，但也不是完全无解的存在，至少图鉴里就有写解法。

冯七珍努力回忆了一下，配解药零零总总就要三十一种材料。好在，每种材料也不是多贵，量也不大，只是太繁多了一点。

可她南华门天才七珍是谁，不过一副三十一种配比的区区解药尔尔……

冯七珍又生龙活虎的从床上蹦起来，从怀里掏出个转心瓶，使劲晃了晃，然后哗啦朝着桌子倒出。小小的瓶子装了恁多的东西，瞬间，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在桌子上堆成了一座小山样。

多年来一点一滴坚持收集的好习惯，如今终于有了用处。冯七珍得意的哼着小曲儿又将手伸进瓶口摸啊摸，不多时拽出一本书来。

这本书已经破破烂烂的惨不忍睹，书页也许被狗啃过，也许被冯七珍啃过，卷着毛边，泛着油光。但封面上赫然用金粉题着四个光灿灿的大字，闪耀人眼——“洞天藏鉴”。

这是南华门无数前辈们一点点累积而成的知识大全，内容繁多，各种偏僻野兽花草甚至轶闻都有记录，实为南华门众在外行走的不二参考手册。

冯七珍翻到介绍六首鸟的那页，开始对照解药配方翻检桌上的一堆垃圾——啊不，东西。

五瓣莲，地榆，马鞭草，王不留行，蜥蜴的尾巴……她看一样就从小山里翻检一样归在旁边。

等等，为什么还要有人参！这小子属口袋的打算吃死我吗？应该用不了一根那么多吧！

冯七珍苦着脸，从一棵六腿人参上掐下一节手掌长的参须，心疼万分的放进分好的材料里。

一种、两种、三种……八种……十二……二十二……二十八……

三十一种材料，最后竟教她凑够了三十种。

如果许小唐能说话，他一定想说，这些年师姐你是捡了多少破烂啊。

现在只剩下一种引子没有找到，破烂王也无计可施。

一国香。

乘风入碧落，一丸香一国。

传说若点燃此香，香气直达九重天，一国的民众都可闻到。

别说千金难买，万金难求，二十年间，也只听闻过一次。

二十年前，一国香现于西境，引得一众玄天大能入西，各类山妖精怪也趋之若鹜。

一国香不同于别的天才地宝，它属炼制而成，各种机缘巧合下才能诞生的一味灵香。据说当年炼成时西境境内隐隐约约如同海市，远望去只武商国属地澄空一片。

各位大能们登高一望，武商国简直就像鸡里的鹤一样扎眼。他们纷纷冲向武商，但结果全都扑了个空。原本应该在武商内的一国香陡然消失了踪迹。

面对着地上仅余的一个空空如也、如今半点气息也无的小坑，一众人千算万算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

若是燃起一国香，那香味固然是怎么也盖不住，但即便不烧，那特异的香气也会像明灯亮于黑夜般熠熠发光，辨识度极高。因为这是一国香，捏住鼻子都会往里钻的一国香。

但这里，面前，就真的只剩下一个小坑，和地鼠刨出来的那种差不多。就算是腐烂的白菜，也该留下点拖走的臭味吧。

最终，良善的摇摇头走的潇洒叹息无缘，不死心的拿出自家宝贝和手段多方勘测，在武商国内轰轰烈烈找过一阵子也就罢了。

冯七珍有些心虚的回头看了看竖在门旁的许小唐。

对不起，师弟，这个，我确实是没有捡到过啊……

她觉得自己无法再直视许小唐责备的目光，收拾好一堆破烂，默默的扯过洗脸的帕子，在出门时顺手盖在了许小唐的脸上。

……

没有了旁边来自许小唐视线的压迫感，冯七珍靠在客栈二楼栏杆上惬意的伸了伸懒腰，然后又无意中在腰带里捡出半块银角，欣喜若狂的思考了片刻就决定先下楼吃个饭。

修道之士的饭食向来素净，南华门里也是清淡养生。

冯七珍象征性叫了个素菜，然后习惯性点了七八盘肉。

喝着酒吃着肉，可怜的师弟差点被她忘到九霄云外。

如果不是，鼻子里一直闻着的那一点异香，被淹没在白梁城满城的香火味中。

熟悉的一国香。

“洞天藏鉴”里写，一国香，每一丸的香气皆浓郁却不同，功效便也不同，奇异的原因无法可究，只能归于天地生万物万种。

现在这城中淡淡飘散的香味正是二十年前在武商国出世的那一丸，也是冯七珍见过的那一丸，更是冯七珍原有的一丸。这点点中正平和的香气，她如何闻不出，正是她原来那一丸的味道。

冯七珍转着酒杯，真是久违了。竟没想到，兜兜转转，从西到东，又在这地处偏僻的白梁城里遇上了。

即便图鉴里没有写，但冯七珍却是知道的，这一味一国香的效用是何。

香燃尽，添寿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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