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魂归忘川，解心中结

书生步出回忆，抹了抹眼睛，看着眼前这如花火般的女子，轻声说道：“谢谢您让我知晓这一切……”说着他又望向四方，但见一条黑色的河流在老槐树旁蜿蜒绵亘，河岸开满了红色的彼岸花，似一滴滴鲜血，滴落在这河川旁。

“想来，我也已经成为一缕孤魂了吧。”书生喃喃着，复又看向掌柜的，说道：“方才见酒肆门首处飘着一个大大的孟字，小生亦是一缕孤魂，想必您就是传说中的孟婆吧？”掌柜的听罢，并不反驳，只是笑着说道：“这身男子的打扮，你还要留到什么时候？”

书生听罢，怔了一怔，随即笑了笑，“您若是不提，倒忘了自己是在扮演男子！连日来却以为自己真的是那赶考的书生哩。”说着她抬手将头上方巾取下，乌云般的秀发披向背心，面容秀美绝俗，只是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显得苍白异常。即使如此，还是引得孟婆的一阵赞叹。

听到这番赞叹，连日来练就的男儿气概，霎时间瓦解，她低头羞赧地说道：“孟婆您说笑了！”顿了下，复又说道：“江萤雪……这是母亲为我取的名字。”

孟婆听罢，轻点了一下头，仿佛毫不在意她的名字，又好似早已知晓般，不说其他，只是随口说了句：“叫我姐姐！”

“咦！？？”萤雪显然没有料到孟婆会这么说。

“叫我姐姐！”

“姐……姐姐？”

听到萤雪叫姐姐，虽然有些迟疑，但孟婆还是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好似达成了什么丰功伟绩，笑着继续说道：“相信你还有许多事情想要问我吧？”

“嗯嗯嗯！”萤雪听罢，急忙点头。确实！她有着太多的疑问想要问问眼前这位过去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孟婆。于是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问道：“旧时常听老人们说，地府里有一条河，名曰忘川，河上有一座奈何桥，过奈何桥后便到了望乡台，在那望乡台边有一孟婆亭，里头有一老妪，卖着能忘却前生的孟婆汤。可今日看时，无忘川也无奈何桥，这孟婆亭变成了酒肆，婆婆您又生得如此貌美，更不见什么孟婆汤的，萤雪当真不解。”

孟婆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你啊！当真与他人不同。寻常人进店先问酒，问我则不离生死。偏偏是你，进店先问住宿，现在不问生死倒先问起我来了……”

“嘻嘻！萤雪这一路打扮成男子，学习他们的嗓音和步伐，只为了能够在茫茫人海中找到父亲，解开郁结心中多年的疑问。现如今，虽未能与他相见，却也听到了他的声音，已经找到了那一大堆答案。想来，接下来的日子，若是活着，便看看人间；若是死了，倒也没有遗憾。生与死，却没有太大分别。现在既然有机会能与孟婆您说话，当然要问问自己感兴趣的一些事情啦。”

“你倒是放得下……”

“说实话，也曾以为自己会放不下。可是，当父亲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一缕孤魂，哀哀地向着一株老槐树，倾诉自己所有的思念与愧疚。天空突然下起了雨，浇醒树旁沉睡的花，一朵朵、红艳艳，但他的身影却慢慢变得模糊，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带着所有的怨憎。这份思念与愧疚，我相信娘亲也一定能够明白。”

听到萤雪这样说，孟婆欣慰地笑了笑，说到：“既如此，那我就告诉你关于这里的一些事情吧，你原本就该知道这些。”

“真的？谢谢姐姐。”萤雪高兴地应着，嘴角扬起，小小的酒窝好似斟满了那梨花酒，连空气都变得芳香。

孟婆掩嘴笑道：“向年常有那赶路的人，误入这阴间，但阳间之人大多心荡眼浊，自然将这一切看不真切，故有那些臆想之词，不过也有个三分真七分假，就像千年前那个名为干宝的年轻人。”说着，孟婆看向远处的酒肆。

“生时，肉体行于阳世；死后，则是幽魂彳亍阴间。在世时，人们总喜欢用一杯酒来忘却前尘往事；过世后，自然也离不开酒，于是，就有了这被称为‘孟婆亭’的酒肆。”

“那孟婆汤不就是酒喽？”萤雪不解的问道。

孟婆点了点头。

“啊？”萤雪惊讶地叫了一声，“我喝的那杯梨花酒也是孟婆汤吗？”

孟婆不作回答，只是继续说道：“人生在世，或喜、或悲、或愁、或痛、或爱、或恨，最后都不免要用一滴泪来释怀。于是，我将眼泪一滴滴收集起来，煎熬成汤，离魂饮下，便可卸掉一生因果，忘却前世。那汤本是无色无味，只是饮用汤的人，给予它们以色以味，可以是酒、汤或茶，其味或淡、或烈、或甜、或苦……”

“那属于我的那碗孟婆汤一定是淡而甜的……”萤雪笑着说：“这一生虽然短暂，但在过去的十几年间，小山村中的生活却很平淡，娘亲也将我照顾的很周全。虽然父亲的所在是个疑问，可也没有困扰我太长时间，我很幸运。”

“很高兴你能这么想。”孟婆看着萤雪的眼睛，复又将目光投向那株老槐树，“这株槐树，自忘川水开始流淌那日起，便生长在这望乡台旁。离人望乡，不免有所牵挂，于是，就在轮回前，将那些牵挂吞吐成火，悬挂于树梢上，等待所牵之人到来。”

“当所牵之人到来时，那团火便会出现，将故去人的思念一一诉说？”

“不错！当所有的牵挂都诉说完，那团火便会消失。”孟婆点了点头。

“父亲……”萤雪低着头呢喃着，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孟婆问道：“姐姐，那我何时要入轮回呢？”

“这个……”孟婆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我想给你两个选择……”

“姐姐请说……”萤雪扑闪着眼睛回道。又是一阵沉默，孟婆才开口说道：“我想给你两个选择，一个选择是忘却前尘往事，进入轮回之道；另一个则是记住这一生，留下来和我一起生活。”

“姐姐想我留在这儿？”萤雪不解的问到。

“嗯！”

“为什么？”

“个中缘由，即便是我也不能和你细说。我能做的，只是给你这两个选择，至于如何选，一切看你自己。”萤雪听罢，看着孟婆的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我选择留下……”

孟婆听完，松了一口气似的，面色顿时缓和了许多。她看着萤雪，启唇正欲说话，此时，却听见酒肆方向传来了一声咆哮，那声音直冲天穹，震得山摧石欲裂，百鬼竞嚎哭。听得那声咆哮，孟婆脸色一变，惊呼道：“不好！竟然把它给忘了。”旋即拉起萤雪的手，急忙向酒肆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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