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秋社

东京汴梁，积英巷。

喜鹊今个儿换上一身新衣，脚步轻快地入了桂华轩。

桂华轩中女使婆子来来往往，忙得不亦乐乎。

秋社之日，在汴梁城中颇为隆重，故此一大早盛府里便忙活开了。

盛府主母王大娘子精心挑选了社糕、社酒，备好午时送到与盛府有交的府邸。

前院主君和公子接待来盛府的宾客，后院厨房中也是忙碌的紧。

牛羊肉、腰子、奶房、肚肺、鸭饼、瓜姜……

种种食材切做棋子大小，加上种种调料和均匀蒸熟了，铺在饭上，叫做“社饭”。

社饭，需邀请宾客一同享用。

想着那社饭的香气，喜鹊也不禁有些嘴馋可惜社饭不是她一个小小女使能吃到的。

小丫头拍拍脸颊，将脑海里奇怪的念头抛诸脑后。

盛如兰的闺阁中飘散着淡淡的馨香，桂花香气在清晨的时候格外好闻。

“姑娘，都辰时了您怎么还不起来呀？”

喜鹊轻轻拍了拍蒙头大睡的盛如兰，语气中透着无奈。

“大娘子在前厅特意嘱咐，今天姑爷和一位勋爵人家的公子会一同过来，您需得早早梳洗打扮才行。”

盛如兰裹着锦被，睡眼惺忪。

昨夜晚风实在是舒服，她望着天空中的银河发呆许久，不知不觉间睡得晚了些。

“大姐姐和顾长枫还未成亲，你应该叫他顾——公——子。”

盛如兰露出半个脸颊，既不想起床又忍不住耍威风教训喜鹊一番。

“姑娘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可如今宾客将至您还赖在床上岂不是叫人看了笑话？”

瞧着盛如兰死活不起床的样子，喜鹊自然有方法对付她。

“姑娘再不起床，芝兰姑娘可都梳洗完了，待她遇见那广平侯府的公子，可要神气了。”

“她痴心妄想！”

盛如兰像只发怒的小野猫，少女清晨方睡醒声音有些微微的沙哑，听在耳中原本软糯的声音更多了几分娇憨。

“不行，我得赶快起来不能让芝兰那丫头耍威风。”

喜鹊嘴角的笑意都快藏不住，见自家姑娘手忙脚乱的样子上前帮忙。

“姑娘慢点，奴婢帮您。”

盛府，临近巳时。

盛弘端坐于堂上满面红光，他最近可谓是春风得意。

嫡女盛华兰和宁远侯府的嫡次子结亲，嘴上碍于读书人的脸面和清高说着“两家门第相差不少”，私下不知去了祠堂多少次，告慰满门祖宗。

顾长枫刚行了冠礼后便到盛家下聘订了媒妁。

聘礼单子盛弘和家中大娘子仔细瞧过，上面的聘礼之多令人心惊，更有许多的珍奇物件非短时间内可凑齐。

孩子长大而慕少艾，盛弘与王大娘子是过来人，看出顾长枫是真的对自家女儿上了心，聘礼从许久前便开始准备。

顾长枫在东京城中素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名号，王大娘子私下问过女儿的意思。

未曾想华兰竟是百般愿意的，当初盛家在扬州的时候，华兰与去往扬州的顾长枫便已经相识。

盛弘、顾长枫、盛家二子盛淮安一同坐在前堂闲聊诗书，在座的还有一人——陆瑾。

初见陆瑾的时候盛弘即便早有耳闻，仍不免暗叹一声“好个俊俏的少年郎”！

陆瑾生的俊朗，浓眉入鬓，星目流转间仿若星辰，五官柔和却不显阴柔，叫人第一眼看着有种温润如玉的气质。

朗朗如日月之入怀，这句诗词当是最适合他的。

陆瑾贵为广平侯府嫡子，谈吐之间却是不见丝毫骄纵极有涵养。

“盛伯父，小侄且去更衣。”

陆瑾起身，施礼间仍旧风度翩翩。

待陆瑾离开正堂，盛弘与顾长枫使了个眼色，陆瑾之前与盛家来往不多，今天为何突然造访？

顾长枫从小爱混迹市井，心思活络。

瞧着未来岳父的眼神，自是明白他的意思。

“子瑜听闻盛家学塾请来了归隐的庄学究，便也想来学塾听先生教诲，您看……”

“子瑜既是想要来这边读书，那便来吧，不过芝儿和如儿也在学塾中，他总归是外男只怕有所不便。”

顾长枫心中暗笑，他的这位岳父最是注重清誉，谨小慎微不敢有半点马虎。

广平侯府当下得陛下青睐，权势一日胜过一日，他真的能不想结交？

不过是自诩清流，怕失了读书人的脸面被人家说攀附权贵。

“不如这样，我叫人打造一屏风放在学塾中央，家中的四妹妹和五妹妹坐一侧，家中的哥儿和子瑜坐一侧。”

顾长枫这话说的巧妙，他叫人打造一屏风就是告诉旁人“陆小侯爷是我请来的，和盛大人无关”。

盛弘撇清了关系，又能借着学塾与广平侯府有了往来，如何能不开心？

“哈哈哈，还是仲怀想的周到，如此最好如此最好啊！”

盛淮安在一旁听着摇头苦笑，自家父亲的心思他都看的出来。

他们这厢聊得欢畅，陆瑾却有苦难言。

陆瑾来过盛家几次，自觉地能寻到路便没让小厮跟随独自在宅内走动。

时下秋高气爽，陆瑾走在石板路上想着能否遇见盛家的女使小厮为他指路。

陆瑾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软软糯糯的嗓音透着女儿家的柔美。

“喜鹊，你可把东西带来了？”

声音故意往下压了压，似乎是怕被人瞧见了做贼心虚。

“拿来了拿来了，都是顶好的呢！”

陆瑾浓眉微蹙，这盛府里出了贼人不成？

犹豫片刻，陆瑾刚要转身离开，不远处的墙里的声音再次传来。

“幸亏你机灵没被发现，否则非被打死不可。”

陆瑾本想着男女有别，他冒冒然地去瞧上一眼终究不合礼法，却听着里面的人似乎偷窃了什么贵重物件。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陆瑾心中想着日后在盛家学塾读书，总不能见到贼人不理。

隔着墙上的镂空雕花，他凑上前去悄悄看了一眼，不禁愣住了。

两个女孩坐在石桌边，其中一个女孩做女使打扮，翠绿衣衫倒也清秀。

至于另外一人……

她今日一身鹅黄齐襟齐胸襦裙，正捏着半块樱桃煎放进嘴里。

朗朗乾坤，秋日的光落在她的身上脸上，映衬的她像是个落入人间的小太阳。

陆瑾看的痴了，心跳莫名的漏了两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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