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子欲养而亲不待

“你好，请问你是…”拉开大门，有光落进房子，站在房子门槛后的李子勾一边打量着来人一边问道。

只见那人身高将近一米八，面容白皙，身穿着青色外袍，里面大概是棉袄。旁边站着的是一个脸色柔和、目光似水的人偶。

人偶？

李子勾倒过头来仔细打量桂老三，语气中带着疑惑问道。“你是…师兄？”

有些拘束的桂老三听见这称呼才将心放下，他牵着人偶的手，含笑点头。

原先他还在想若是李子勾认不出自己，又或是认出了却又假装不认识自己该怎么办，直到李子勾喊出了那句师兄，他才真正意识到两人的情感其实一直都有联系，并没有因为过去七年而有了生疏。

“回来啦？”李子勾张了张嘴，似乎是想扯出一个笑容，可又觉得笑不太好，于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的他只好抿了抿嘴。

倒是没有惊讶，毕竟桂老三在之前说过他一定会回来的。

只是李子勾也想不到桂老三这一去京城就是七年，而且七年之间杳无音讯，所以哪怕是师傅去世了，李子勾也不知道该往哪寄信去告诉桂老三，让他回来操办葬礼。

其实李子勾有托人去京城找过桂老三的，只是实在没有找到，后来也就放弃了。

“快进来。”李子勾让开身子，对着里屋喊道。“绣娘，把孩子带出来。”

只听见里屋有一女子的声音应了一句。

“我已经成亲了，在你走后的第四年。”李子勾面带笑容，望着里屋轻声对桂老三说道。“你一定要见见他们。”

桂老三看得出来，他过得很幸福，不像是自己，流落在外，虽然是自己的选择。桂老三叹了口气问道。“我爹呢？”

“去世了，在你走之后的两年内。”李子勾说得很小心，生怕桂老三接受不了这残酷的事实。

“死了啊。”桂老三的徒然变得面容憔悴，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他声音带着哽咽，眼中闪着晶莹的泪光。“我想去见见他。”

“好。”李子勾点头答应。

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所以又有了父母在，不远游的说法。

可桂木匠今年满打满算也才五十岁，桂老三哪里想得到父亲这么早就去世了。哪怕是因为常年吸烟的缘故，身体变得脆弱，可李大拐的父亲不也是如此？如今将近七十岁了也还活得好好的。

怎么到了父亲这里就不行了呢？桂老三咬着嘴唇。

在李子勾妻子红绣和孩子迷茫的眼神中，他失魂落魄的跟着李子勾往外走，在踏过门槛的时候还踉跄得差点摔倒，要不是李子勾眼疾手快的扶住他，他就磕在地上了。

……

风带着落叶，落叶带着些许灰烬飘向远方。灼热的火光烧着李子勾新买的纸钱，他蹲在火堆前，火焰将他的脸烫得发红，只是他没有在意。他的眼睛望着桂木匠墓碑的方向，有些担心。

桂老三在墓前已经沉默着跪了一下午了，再这样下去李子勾都怀疑他也要跟着下去了，这样不行，得将他强行带走。

他是这么想的，也打算这么做。

李子勾站起身向桂老三走去，沿途有时候会踩在落叶上，发出声响。

“我爹走的时候难受不难受？”桂老三开口，声音沙哑，似乎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的眼眶有些红，大概是哭过了，李子勾并没有听到啜泣的声音。

“不难受。”李子勾摇头，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把嘴闭上了。其实他想跟桂老三说桂木匠走得时候很想他的，只是现在说了也只会让他更加的难受，还不如不说。

“那就好。”桂老三低垂着头喃喃，声音很是沉闷。

他并没有问桂木匠临走前有没有想自己，因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虽然他并不支持自己选择这条路，但是他还是爱自己的，他不支持自己也只是因为这条路比木匠这条路更难走。

不过自己总会走出一条路来的。这是桂老三的自信。

“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沉默了许久，李子勾出声问道。

“我打算去梨园找一份工作，以后不离开了。”

“那回去吧。”李子勾朝着老木匠的墓拜了拜。

“好。”只见他点头，却不见他起身。

李子勾面带疑惑的看着桂老三，只见他有些尴尬的锤了锤头，对着李子勾说道。“能不能拉我一把，我腿麻了。”

李子勾哑然失笑，将手递了过去。

他想起了当初桂木匠死去之后，自己也是跪到了脚麻，因为他跪了两个人的份。

“走啦。”

桂老三回头看了一眼刚烧完的香，只见那最后一缕升起的烟飘散在空中，烟灰还停留在上面，可能下次来的时候就消散了。他这样想着，轻声应了句好。

“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需不需要我去找媒婆给你介绍一个？”李子勾扶着桂老三打趣般地问道。

“不必…”尚未成亲的桂老三抵不住这么直白的问话，有些尴尬的别过头。

“你不会不打算成亲吧？”李子勾狐疑地看了看他，脸色凝重。

“不会不会。”桂老三连忙摆了摆手。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话可不是说说而已的，若是桂老三点头的话，说不准李子勾现在就出门让媒婆去物色一个差不多过得去的女子，就近选一个日子就让他们俩结婚。

“那尽快吧，你也已经二十五岁了。”李子勾少桂老三四岁，可说话的模样却是比桂老三还老练，仿佛桂老三才是二十一岁一样。

“你那个妻子？”

“她叫红绣，是王婶的女子，那年她替王婶来定做东西，我看上了她，于是便请媒人去替我说。”李子勾腼腆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当时对我也有些感情，于是一来二去的我们就成亲了。”

“那孩子叫什么？”桂老三还没谈过情，对于这些事情也比较尴尬，所以连忙换个问题。

“孩子叫李往，记住过往的往。”

“……”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有微风吹过这块墓碑，将墓前沉淀在香支上的灰吹倒，掉落在地上散开来，随后被风吹向不知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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