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师的施救下,阿沧的情况变得稳定,但如何避免后续的伤口感染仍将是一大问题。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将忍受高烧的煎熬,而只有退烧后她才能算真正活了下来。
轩明望着阿沧惨白如纸的脸,反复问着自己,是什么促使这样一个温柔的小姑娘敢于替自己挡刀,是本能吗,还是别的原因。
阿柊不断用手巾为阿沧擦拭着痛苦的汗水,轩明问她道:“薰小姐的身份,你们知道吗?”
阿柊点点头,继续着自己的工作:“老太爷不许我们说,奴婢自然只能瞒着先生。”
“唉,其实我早该看出来的,普通的侍女怎么会有那样的言行。”他叹息着说道,“你也是受了惠时的命令吗?”
阿柊不答,或许也没必要回答。
约莫两个小时后,前去寻找狂喜郎的卫兵回来了,那小子并未在家中,找遍了附近都不见踪影。不过才早上七点,他又能去哪里呢?如此一来,基本坐实了他行凶的嫌疑,至于原因则不得而知。
惠时大怒不已,下令搜寻各个山道,同时封锁几处港口,即便是翻也要将狂喜郎给翻出来。然而连着几日过去,狂喜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莫名其妙的行刺事件使时尧的处境变得不利,何况唯一的嫌疑者还是他最为宠幸的人。如今他的四周充满了威胁,无时无刻都需要警惕着。
阿薰的身份被揭破后,没有继续待在轩明身边,她甚至连一句道别的话也没讲,便回到了自己的居馆中。
轩明也乐得如此,他对女色并不追求,除了对阿沧的记挂外毫无他想。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一边教八板清定使用铁炮,一边学习这个时代的语法用词,同时开始训练太刀的挥舞技巧。虽然惠时加大了对他的保护力度,不管白天黑夜都会有武士守护在身边,甚至连食物都有专人验毒,但轩明始终认为关键时刻除了自己,谁都靠不住。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八板清定对铁炮的了解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自己琢磨出的知识甚至超过了轩明。有了这样的基础,他终于可以开始对铁炮进行拆卸,同时寻找打造的材料。
而轩明的学习速度也是惊人,毕竟有基础在,所以语法和用词已基本没有问题。至于刀法,他在这座岛上也是罕逢敌手,每每与人对劈,不过三两下便能以大力震去对方手中的刀。这得益与他未来人的“高大”体质,以及远超普通人的食物配给——人家两餐只能吃饭团、腌萝卜,他是三餐白米、鱼鲜、禽肉不断。
阿沧的身体也逐渐好了起来,几日前刚退了烧,可伤口愈合的极为缓慢,也不能起身活动。轩明每天都会陪她一两个小时,给虚弱无助的她说些传说故事解闷。
至于惠时父子,原本无比殷勤的二人来探视的次数反倒变少了,他们似乎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每回过来也只问一些打仗的方法。轩明只能讲一些三十六计的历史实例,以及《三国演义》中的故事来应对。
这天一早,轩明刚要出门去林中练刀,却见时尧孤身骑着马赶来。
“先生,可有兴趣与我一同去海边转转?”他喊道。
“哈哈,求之不得。”
保护轩明的武士为他牵来了马,并小跑着紧随在后。
时尧喝止道:“我与先生并骑而行,无需你们跟着,去吧!”
众武士一愣,喊道:“可老太爷要我们......”
时尧高声斥道:“我是领主,我说不用便不用,难道先生与我在一起,还会有危险吗?”
武士们不敢触怒领主,只能驻足留步。
轩明见他的谈吐神情不比往常,只怕今日单独找自己是有什么重要的话想讲。
两人策马进入大道,直往海边赶去。这段日子,轩明也常骑马到海边游泳解暑,所以对路线和骑术都很熟悉。
“先生,我们不如比一比,看看谁最先到达海边。”
“好啊!”
两人胯下所骑都不是什么名贵的马种,体型极小,速度也慢,不过胜在耐力了得。时尧的身形要比轩明小的多,骑这样的矮马倒较占便宜,眨眼间已快过后者两个身位。
约莫一刻钟后时尧驱马跃入沙滩,扭过头,见轩明已远远落在身后,不由得笑喊道:“先生,我赢了!”并不停止,又骑马踏浪来回狂奔了几趟,面朝广阔大海高声嚎叫。直到彻底发泄完了劲力,他才勒马止步,望着海面茫然出神。
轩明赶到他身边,问道:“看领主的样子,可是有心事?”
时尧举起马鞭,遥指海面的尽头,无奈道:“若有的选,我真想购置一艘大船,装满奇珍异宝,出海逍遥远离如今这是非之地。”
“出海便真的能逍遥了吗。”轩明微笑道,“心中有是非,处处皆是非;心中为净土,处处是净土。庄子所书《逍遥游》,我等凡夫俗子是学不来的。”
“先生见识广博,简直无所不知,我们的语言也是越学越好了。”时尧夸赞道,“这些时日我从先生口中听了许多故事,解了心中许多疑惑,受益匪浅,今日还想向先生请教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据闻,唐时太宗皇帝为得皇位,杀兄戮弟囚父,此事是真是假?”
轩明心中一紧,没想到时尧会问“玄武门”的故事,难道他们父子已经到了刀兵相见的地步?
“领主今日为何有此一问?”
“无事,好奇而已。我从小听了太多唐土的传说,真假实在不知,所以今日想问问。”
“要不我给你说个和尚带着猴子、肥猪、河童上西天取经的故事算了。”轩明心中这样想到,但口中还是应答道:“不错,这些事唐太宗确实做了。”
“能否请先生详细讲讲。”
关于“玄武门之变”,轩明传说故事倒也听得不少,但对于史书中的记载印象也不是很深,只能说道:“我所知晓的也只是故事,或许与史实有所出入。”便将李世民三兄弟的关系,李渊对于兄弟之间权力的制衡等等都简略的说了,一直讲到玄武门事发李世民逼迫李渊退位。
时尧问道:“李渊既然答应了李世民让他当太子,为什么又要反悔呢,这不是逼着两兄弟变成仇人吗?”
轩明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帝王的心思无法揣度,或许是为时事所迫,又或许是李渊的帝王之心还不够强硬,以至于认为兄弟之间的手足之情,最终能够化解夺取权力的纷争。”
时尧叹道:“错都在李渊啊,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该回头的。”
轩明瞧向他,也不知他说的是李渊,还是他的父亲惠时。
时尧又问道:“那先生觉得,唐太宗做了这些有悖人伦的事,对还是错?”
轩明沉默了一会儿,道:“站在那个位置的人物,所做之事已非简单的对错所能评论。你若说对,他毕竟杀了亲兄弟,逼迫了自己的父亲,甚至还要用污名来抹黑兄弟的名声。但若说错,他已经有了与太子分庭抗礼之势,且掌权多年,试问哪个皇帝登基后能容得下这样一个王爷。”
时尧仔细思索着这段话,道:“可我听唐土之人都夸李世民是个难得的好皇帝,可见世人都认为他是好人,他所做都是对的。”
轩明笑道:“好皇帝未见得就是好人,好人所做的事也不见得都是对的。李世民的名声,在于他对国家的做为,在于他成为皇帝后的施政。乱世求存的百姓,看中的是谁能给大伙一口饭吃,能让大伙不挨饿受冻便是好皇帝,至于其他的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听闻此言,时尧似乎大为触动,呢喃道:“只要让百姓过的好,便是恶行也能被忽略。”猛然间双目晶亮,似是做出了重大的决定:“多谢先生,我明白了。”大喝一声,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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