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个声音高声喊道:“我出六千缗!”
众人凝睇一看,只见一身高七尺有余,膀大腰圆、皮肤白皙的锦衣少年,带了一名年轻随从泰然信步上前,眉眼温润,似富绅子弟。
那少年拱了拱手,又重复了一遍:“在下琅琊王诞,愿出六千缗!”
围观众人一听竟是琅琊王氏,不禁窃窃私语,纷纷议论。
“哇,竟然是‘华夏首望’琅琊王氏后人呐,王氏显赫千载,王与马共天下,可不得了啊!”
“是啊,这个家族数千年来出过数十位皇后,三十多位驸马,几十位宰相,五六百位文人名士,王羲之就是这个家族的!传言王氏有一神秘家规,名曰‘言宜慢,心宜善’!”
一人听罢,叹羡道:“你知道的还挺多的嘛!我要是生在这个家族就好了……”
另一人不屑一顾地说道:“都是炎黄子孙、龙的传人,往上数几代,哪个没富过?哪家没显赫过?若真论血脉出身,哪个不是皇室宗亲、王室贵族?连这点自信都没有,把老祖宗的颜面都丢光了,切!回家跪祠堂去吧!”
“对,这位仁兄说的对!我举双手赞成!”围观众人中上前一人,朗声说道,“吾姓陆,家住七宝镇,乃西晋陆机后人也。”
“哈哈哈哈!”一人闻言大笑,指着身旁一位友人说道,“真是不巧,你姓陆,是陆家后人;他姓钱,是钱家后人。”
“什么意思?两家祖上有过节?结下了梁子?”
“非也,非也!”那人摇头晃脑地说道,“昔年,陆氏兄弟名满天下,却生逢‘八王之乱’。彼时,陆机依附于成都王司马颖,任前锋都督,后率军讨伐长沙王司马乂,未料大败而回,后遭小人谗言构陷,被司马颖下令斩杀,并夷三族,其弟陆云也因此蒙难。
陆氏兄弟故去后归葬云间,陆家后人立祠陆宝院以纪念先祖,其院后原有一座小山,时人称之为陆宝山。当地百姓因仰慕陆氏兄弟文采,又因陆宝山多土少石,而土又美,不知谁起了头,争相取土,结果这陆宝山的土就被抢光了。
没了陆宝山,便只剩下了陆宝院。可这陆宝院也因江水冲刷,数易其址,后来改名,变成了陆宝庵。里面也不再供奉陆氏牌位,而成了道场。有一次,吴越王钱镠(liú)驻跸至此,他以为“陆宝”是“六宝”,遂又另赐一宝,便是其王妃用五年时间,在蓝色绡纸上以金粉正楷书就的一卷经书——《莲花经》。于是,这陆宝庵呐,摇身一变就成了‘七宝寺’。
后因七宝寺香火旺盛,其周围聚集居住之人愈来愈多,逐渐形成市镇,便有了这七宝镇。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民间煞有介事地传言,‘七宝’是七件宝贝,即神树、金鸡、玉斧、玉筷、飞来佛、氽(tǔn)来钟、金字莲花经,件件宝物还都有模有样的编了故事传说。七宝镇的人呐,对于陆氏兄弟,估计已经没有几人知道喽。
欲闻华亭鹤唳,可复得乎?”
那自称姓陆的人一时竟无言以对。
见众人围观各说纷纭,王诞尴尬地笑了笑,伸出双手示意大家安静,说道:“各位,我是琅琊山的王诞,不是琅琊王诞,一时口误、口误!误解之处还望诸位多多包涵,多多包涵呐。”
围观人群嘘声不断:“切——,噫——”
本来求购聚宝竹一事谈得好好的,未料,半路竟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来,乔骏一行阴沉着脸,似乎颇为不快。
斜眄了王诞一眼,乔骏的眼神充满了敌意,他沉声说道:“这位公子,凡事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琅琊山王诞不以为意,只是淡淡说道:“此言差矣!这聚宝竹公开叫价,价高者得,有何不妥?”
乔骏又急又气:“你……”
顿了顿,他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只见身旁一古铜肤色的精干壮男子,伸手一扬一握,灵烟散去,手中蓦地出现一根长约一丈有余的粗实木杆,木杆上头有一面黑色旌旗,绣着白色的苍鹰。
精壮男子将木杆往地上重重一杵,上衣突然爆裂,碎片纷纷,裸露的上身肌肉绷起,青筋暴跳,左手叉腰,气势威武,猛气咆勃,旌旗偃蹇(jiǎn),羽毛肃纷。
人群中有人识得那面黑底白色苍鹰的旌旗,失声叫道:“啊,黑、黑水寨!”
另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有些发抖:“就是那个在海上纵横驰骋,来无踪去无影,翻江倒海,杀人无数,令商船闻风丧胆的黑水寨?!”
“对、对,就是他们!”
精壮男子怒目圆睁,环顾左右,众人惧其势,莫敢与之对视,不由自主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琅琊山王诞却毫无惧色,气定神闲地拱手说道:“原来是黑水寨的弟兄,失敬失敬!不过,我也相中了这聚宝竹,出价六千缗。黑水寨若志在必得,亦可加价而报,你我公平报价,不知黑水寨以为然否?”
乔骏见亮出身份竟然吓不倒这王诞,心下疑惑,这琅琊山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因吃不准对方来路,他也不敢贸然动手,只得咬咬牙,沉声说道:“那我出七千缗!”
话音甫落,琅琊山王诞毫不犹豫地跟进加价:“八千缗!”
围观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有人说道:“都是有钱的大户啊!哪个的大腿粗一点?”
一人不解地问道:“你想如何?”
那人不假思索地答道:“抱大腿啊!”
见双方竞价,互不相让,朱载自是乐见其成,笑得合不拢嘴。他巴不得价格高点高点、再高点。
此时,黎诗低声问道:“哎,你们说这聚宝竹真有那么神奇?”
忠尧呵呵一笑,悄声说道:“宝竹仙岛谁也没去过,都只是传说而已。这岛是否真实存在都还是个问题呢!不过,既然刮起了这股传说之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师弟言之有理,依我看,八成就是个骗人的坑!也不知道从哪里随便砍来一根竹子就敢如此行销,真是匪夷所思。”子翃也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也觉得这里面有问题,那个朱姓海商也是,哦,他说是这竹子是宝竹仙岛的就是宝竹仙岛的?他说是东海仙翁施了仙气,就施了仙气啊?口说无凭嘛!”黎诗不解地说道,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如此竞价求购,唉!明明看起来一个个都智识不凡,闳远绝人,怎地竟浅陋如斯?”
“有些睡着的人,或装睡的人,出于虚荣、颜面,是怎么也叫不醒的。若强行叫醒,人家或许还会怪你坏了他的黄粱美梦呢!”忠尧嗟叹道。
忠尧三人窃窃私语之时,乔骏与王诞双方之间继续叫价。
不久,王诞叫价已经到了一万一千缗。
朱载见火候差不多了,又隐隐听见忠尧三人的议论,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他怕叫价过高导致双方都打退堂鼓,最后鸡飞蛋打一场空,便清清嗓子,说道:“就一万一千缗!我不要‘会子银票’,要现钱或现银,因为每贯钱需付给银票铺户三十文钱作为保管费。谁先将银钱送到,我便将此宝物卖给谁!”
乔骏不禁大喜,那琅琊山王诞只带了一个年轻的仆从,而自己这边则有七八个壮汉,如果银票铺户没有足够的现银,那一万一千缗可得是整整一大车铜钱啊!
于是,他朗声说道:“此物既成交易,一言为定,不可反悔!钱先送到者先得!”
朱载也爽快答道:“既已定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绝不食言!”
琅琊山王诞冲身边的仆从使了个眼色,仆从会意转身,拔腿就跑,朝最近的银票铺户飞奔而去。
乔骏身边的几个精壮大汉也不甘落后,未作半分迟疑,大步流星地追了上去。
围观众人都在等着看好戏。
过了不久,乔骏的人吆喝着一辆马车在朱载面前停下,而琅琊山王诞的仆从还不见踪影。
那乔骏喜不自胜,命人打开车上的一个个盛满银钱的朱漆大木箱,爽朗地笑道:“如其数,一万一千缗,一分不少!这马车也一并送你了!”
朱载看了看打开的木箱,又从乔骏身旁一人手中接过提取银钱的记录凭证,辨识了一下银票铺户的印记,哈哈大笑道:“好!一手钱一手货,这宝竹便是你黑水寨的了!”
说罢,将手中的宝竹交予乔骏,又对琅琊山王诞遗憾地说道:“这位公子,你的手下行动迟缓,未能及时辇钱授之,可怪不得我哟!”言毕,拱了拱手,上了马车,驾车而去。
且说那乔骏得了宝竹,心中甚为欢喜,得意地瞟了琅琊山王诞一眼,见其还在振腕叹息,不禁嘴角冷笑不已。俄然,他大手一挥,领着一众黑水寨兄弟,趾高气昂、大摇大摆地径自回去了。
围观的百姓也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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