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2 章 青龙重镇

蓝楚漓和司雪衣二人站在一处山巅悬崖，望了望忠尧三人下山的方向，但见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

又极目远眺天际，云山苍苍，碧水泱泱，一轮红日正喷薄而出。苍茫大地，云兴霞蔚几千里，变化开阖天机全，浓淡覆露清而妍。

悬崖边，一丛芭蕉边，数株滴着清晨露珠的丁香，花色或紫或白，小小的花苞圆鼓鼓的，恰如衣襟上的盘花扣，花筒细长如钉，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沁人心脾，显得格外妩媚，给人一种柔弱娇美而又纯洁庄重的感觉。

蓝楚漓凝思片刻，思绪万千，望着斜伸过来的丁香枝条上的朵朵花蕾，不禁愁肠百结，叹道：“楼上黄昏欲望休，玉梯横绝月如钩。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

司雪衣嘴角苦笑，上前一步，与蓝楚漓并立而望，也吟叹道：“江上悠悠人不问，十年云外醉中身。殷勤解却丁香结，纵放繁枝散诞春。”

“蕉心不展，丁香缄结。这丁香结，年年解，年年结，可总也解不完呐。”蓝楚漓幽幽叹道。

司雪衣开解道：“人生一世，每个人一辈子都有许多不顺心的事，一件完了一件又来。故此，丁香结年年都有。结，是解不完的。人生中的问题，只要活着，也是解不完的。不然，人这一生岂不是太过于寡淡了么？”

蓝楚漓闻言，沉默了片刻，淡淡说道：“你呢，莫非没有半点忧虑？”

司雪衣没有正面答话，苦笑着吟道：“料峭轻寒结晚阴，飞花院落怨春深。吹开红紫还吹落，一种东风两样心。”

“寄情于诗，呵呵……”

蓝楚漓笑了笑，出神地望着远方，意味深长地说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后生之勇可畏可嘉，吾辈衰矣！且让他们去历练历练吧！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兴许有一番收获也未可知。”

“嗯。”

……

天正十九年，二月五日。

忠尧、黎诗和子翃在金乌镇寻到一个船老大名唤金老三，恰好要去上海浦、青龙镇贩运些货物，遂经商议搭了他的船出海，远赴大陆。

从金老三处打探得知，青龙镇依海枕江，襟湖带浦，乃海舶辐辏（còu）之地，以港兴贸，以贸兴市。此镇北滨青龙江，自古往来商贾众多，货市繁荣，于唐天宝年间置镇，成为东南通商大邑。宋时置市舶司，又为外贸商埠，有三亭七塔十三寺，烟火万家，世人皆美其名曰“小杭州”。

三国时，因孙权于此建造青龙战舰，青龙镇故而得名。

时至今日，青龙镇的官营水军造船场仍赫赫有名，享誉天下，都水监、军器监和神卫水军在此按照图式督建鱽鱼船和杂般座船。

青龙江为松江故道，松江别称吴江，发源于太湖，其有两条支流，一条名曰下海浦，一条名曰上海浦。

三人的计划是搭船先至青龙镇，而后雇船溯江而上，经江宁、江城、岳阳，过巫山、白帝城，最后至渝州城。一路可谓是跋山涉水，万里迢迢。

两日后，一行人经过航行，顺利抵达大陆，经上海浦换了乌篷船辗转至青龙镇。

经水路快入青龙镇时，黎诗远远望见一片杏花之海，一扫两日来船上疲惫，兴奋地拉着忠尧的衣袖说道：“你们快看——”

顺着黎诗遥指的方向弥望极目，但见二月杏花粉洋洋，天上碧桃和露种，春色满城关不住，日边倚云栽，一枝出墙来。

乌篷船艄公笑笑说道：“那里便是青龙镇了。青龙镇遍种杏花，人间芳菲二月天，桃红柳绿醉春烟。年年岁岁花相似，吹面风不寒。杏雨欲湿垂扬岸。”

“哇，船家大叔，没想到你还能吟出此等玉言绝句，妙哉妙哉！”黎诗不禁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艄公一边划着桨，一边说道：“姑娘谬赞，这青龙镇的人都知道这首诗的，呵呵。”

见此良辰佳境，黎诗触景生情，不禁诗兴大发：“东城渐觉风光好，縠（hú）皱波纹迎客棹（zhào）。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忠尧目视远方，脱口而出：“杏子梢头香蕾破，淡红褪白胭脂涴（wò）。”

子翃上前一步，略作沉思，也说道：“如此大好时光，人间胜景，就这么白白辜负了，不发挥一下才情我都觉得对不住自己，我也来吟一首！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师兄，你明天要去卖杏花啊？那你多卖点啊，正好我们身上所带盘缠不多。”黎诗嘻嘻笑道，“嗯——，看来以后得叫你杏花男了！”

子翃剑眉一挑，故作生气状：“你敢叫我杏花男，我就叫你杏花妹！”二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斗起嘴来，气氛欢快而活泼。

忠尧不为所动，心事重重地注视着远方，脑海深处依然记挂着上官凌的安危。

这一路每每忆及她在昆羽宗对自己舍身相护的一幕幕场景，感动之余，心中不免又感伤起来。

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离愁正引千丝乱，更东陌、飞絮蒙蒙。

忠尧怔怔出神，半晌，自言自语道：“客子光阴诗卷里，杏花消息雨声中……”

此时，乌篷船即将靠岸。

艄公转头对忠尧说道：“公子，这青龙镇实乃一大镇。一县之长，辖管不足万户；一县之令，统辖方过万户。而这青龙镇，光是邻里街坊就有七八千户之多，几近万家，加之贸易兴盛，商贾往来频繁，是以，街上热闹非凡，各色人等龙蛇混杂。公子一行当处处留心，杏花村里杏花楼，青龙镇上醉青龙。”

“哦？如此看来，这青龙镇还是藏龙卧虎之地，不简单哪！多谢船家指点。”忠尧拱手言谢，向腰间取了一些碎银付与艄公，问了路，三人遂上了岸，按船家金老三先前的提示，径直往杏花楼寻佟掌柜而去。

青龙镇果然繁华无比，沿街商铺鳞次栉比，瓦舍勾栏、关扑采买，无所不有。仅仅光卖卦算命的，一路所见便有花字青、蒋星堂、玉壶五星等，茶坊酒肆更是遍布大街小巷。

饮食店铺生意尤其兴隆，各种特色食店不能遍数，鹅鸭包子铺、羊肉店，以及卖饭菜为主的“茶分店”、供应南方菜为主的“南食店”、以北方菜系为主的“北食店”、以汤面为主的“川饭店”、荤素从食店等，比比皆是。

忠尧三人一路闲逛，颇感新奇。

正走着走着，忽见前方不远处围了一群人，热闹异常，便凑上前去一探究竟。

原来是一名朱姓海商手持一根奇特的“L”形竹竿，上面有一根斜枝，与竹竿有一个夹角，呈“V”形，被七八人拦住去路，争相欲辍求买其手中竹竿。

其中，一位名唤乔骏的人高声说道：“吾属意汝手持之竹，欲诚心购之，汝若愿出售，但凭开价，予决不论价！”

朱姓海商环顾左右，度其意必欲得，便试探着问道：“你们真的想要？”

乔骏重重点了点头：“嗯，朱载先生开价吧！”

朱载沉思片刻，伸出两只手指，说道：“至少二千缗。”

岂料，话音刚落，乔骏爽快答道：“好！就两千缗！”当即令人就近取钱以偿付。

朱载未料到来人如此痛快，心下有些后悔开价太低了，便改口说道：“在下方才只是戏言，此乃至宝也，非五千缗勿复议！”

没想到他这么一说，乔骏尤喜，不假思索地答道：“五千缗就五千缗，一言为定！”

旁边围观众人甚为惊奇，一时议论纷纷。

人群中一瘦高男子眉头紧皱，说道：“一根竹子卖五千缗？这不是疯了么？”

另一中年男子低声说道：“你有所不知啊！这海外番夷还有来此经商，贩卖狗尾巴草的！那番夷还取了个中土的姓名，好像是姓何……

不过，这持竹之人就不同了。这是朱载，乃本地世代海商巨贾，前些日子出海遭遇大风，船队迷失了方向，差点葬身鱼腹，于海上漂流七八日后到一座竹岛，靠岸后砍伐了十根竹子用作船篙（gāo）船桨，幸得一仙翁指教，善还乡闾。

据说，他们无意间漂至的那座竹岛，就是传说已久的宝竹仙岛。岛上盛产聚宝竹，毎立此竹于海中，则诸宝不采而聚，且视鲸波滔天如平地！且此竹经过吴越最有名的几大方士、术士亲鉴，在证明文书上有签名、印章，确非凡物！”

瘦高男子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聚宝竹啊！吾毕世舶游，也有所耳闻，然只知竹名，未尝获睹也！如此说来，虽累千万价，亦有所值啊。”

中年男子叹道：“可不是吗，只可惜在下囊中羞涩，不然我也出价了！”说罢，摇了摇头，神情似颇为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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