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师姐……”上官凌一听,脸刷地一下就红了,示意高雅郭不要再说了,却欲言又止。黎诗偷偷瞥了上官凌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感。
“既然安全而返,那就尽快把这些孩童都送回家吧,家中无人的便留下,领往康平医馆或九春堂暂借一宿吧。”璇滢吩咐道。
“是!”王田子、文傕、苟布理齐声拱手答道。
“欧也、高雅郭,你们二人去协助王田子和苟布理。文傕,你留下,为师另有安排。”
欧也和高雅郭拱手道:“弟子领命。”
文傕不知为何要被老师留下,心生疑惑,但又不敢先问,只是默然不语地静立一旁,如同一个等候责罚的孩子般模样。
“忠尧,你文傕师弟的巴蜀口音比较浓厚,从明日起,你得空就教他一些绕口令,尤其是那个四和十的,可以口中含石子对着墙壁念,对着大海说,半年之内必有提升。”
忠尧听后心中一乐,屏住笑容瞅了瞅文傕的苦瓜脸,而后眼神左瞟右瞟,各看了黎诗和上官凌一眼,二人正在低头偷笑,于是恭敬地作长揖行礼道:“弟子遵命。”
二十对童男童女排成两队正从面前经过,就在忠尧躬身的一刹那,突然队伍末尾最后一个女童惊恐万分,厉声尖叫起来。
黑暗的阴影中一个微弱的少年男子的声音传来:“救……救、救我……”
上官凌反应敏捷,遁闪至女童身边,见一只沾满鲜血的手伸将出来,正好抓住经过女童的一只脚,死死不放。难怪吓得女童魂不附体,啼叫起来。
“谁?”上官凌一声娇喝,警惕地将手一挥,靛青色轻烟腾起,手中多了一把明晃晃的湛卢剑。
“救、救救我,求求你……”少年男子的声音仍旧十分微弱。
忠尧快速扫视了一下四周,似乎并无异常,冲黎诗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你警戒四周。”
黎诗会意,点了点头,忠尧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文傕见状也三脚并作两脚跟了过去,二人合力将阴影中的少年抬了出来,只见他身上连中三刀,背部一刀,前胸两刀,满身是血,气若游丝。
该少年看起来与忠尧年纪相仿,约莫十五六岁,面容瘦削清秀,五官轮廓分明,口中像梦呓一般在喃喃自语,又反复叨念了一句“救救我”以后,便昏迷了过去,不省人事。
忠尧粗略查看了一下伤口,见鲜血还在渗出,自责道:“糟了!我下山时竟忘了带点凝血散和金创药了!得马上帮他止血才行,否则再晚一点就性命堪虞。”
又转向上官凌问道:“带了止血药了吗?金创药、凝血散都行。”上官凌面容凝重地摇了摇头,向璇滢望去。
璇滢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为师也没有带。”
黎诗也摇摇头,说道:“我也没有带。”
文傕盯着忠尧怯生生地说道:“你别看我啊,我是不可能有金疮药或凝血散的。”
璇滢即刻吩咐道:“忠尧,你先封住他的要穴;黎诗,这里离康平医馆近,你去医馆找汤大夫要些治刀伤的药材;文傕,你警戒四周。”
黎诗不敢再懈怠,领命后迅疾离去,文傕也跃上街道一侧的屋顶,仔细地观察四周。
“欧也师兄,你们稍微等一下,可否留下两个男童帮我准备两碗童子尿?其余的孩童劳烦王师兄、高师姐和苟师兄继续护送返家吧!”
“童子尿?!”欧也显得很震惊,“这童子尿也能治病救急?还是重伤病患?”
忠尧点点头,说道,“嗯,具体原因我等下再解释。这位小哥伤势较重,单靠灵力估计是止不住血了,我先改用针灸。”说罢,取出几根银针根据受伤部位选了孔最穴、隐白穴、郄门穴、气海穴、血海穴、三阴交穴进行止血,再做了简单的包扎。
少时,少年的流血已经止住,但仍昏迷不醒。这时,欧也让留下的两个男童各撒了一泡尿,用碗装起送了过来,忠尧扶起那少年趁热将童子尿从口中给他灌了进去。
用童子尿治病大伙儿还是头一回见,都静静地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昏迷的少年,内心充满了好奇与猜测。
忠尧环视众人,平静地说道:“诸位心里想必都有疑问,这童子尿怎么也能治病?”
忠尧顿了顿,心平气和地解释道:“童子尿还真的能治病,此法曾被岭南名医、医神吴夲用过,十岁以下的童子尿称为童便,分干性和湿性,其味咸,性寒,能滋阴降火、凉血散瘀,推陈致新,可治阴虚火升引起的咳嗽、吐血、鼻出血及产后血晕的功效,主要用于各种出血,以及骨蒸痨热,跌仆血瘀等。”
“哦,原来如此。”璇滢赞许地点了点头,欧也和上官凌也茅塞顿开,豁然开朗。
“我方才已经给他止了血,也把了他的脉,他只是因失血过多而昏迷,待醒来再吃些药应该就没事了。”
话音刚落,那受伤昏迷的少年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昏迷多时的他竟然真的醒了!少年这一哭,欧也似乎从梦中惊醒过来一样,不由自主地赞道:“忠尧师弟,你真是个小神医!”
“不敢,多谢师兄谬赞!”忠尧谦虚地回应道。
璇滢向忠尧投去欣赏的目光,上官凌面露喜色,眼神中流露出钦佩之情,心下也甚是高兴。
说话之间,黎诗已从康平药馆取药过来了,文傕见四周一切如常也飞身从屋顶跃下。忠尧将取来的药从药瓶中倒出一粒,给少年服下,然后问了一下受伤的情况。
少年服药之后情形好了许多,已能稍微动弹,说话的中气也足了:“多谢各位救命之恩!”说罢,便要挣扎着行礼,被忠尧急忙劝住:“兄台不必拘礼,你伤势未愈,需要静养,切莫乱动。”
“敢问兄台何方人氏,因何受伤?”忠尧继续问道。
少年答道:“我名唤刘文枢,是金乌岛上天文院余子信先生的书童。余子信先生乃天国天文院经学、历学博士,学艺博通,尤精天文历数,辞官后隐于此岛,积三十余年,专以浑仪测候日月五星差变之数。
晌午时分,先生嘱咐嘱咐我前往汤谷村取十斤猪肉及蔬菜瓜果回天文院,谁料竟在返程半路遇见了海贼,不但肉被抢去,人也被砍伤,好不容易才爬到镇口想求救,却因失血过多昏死过去,所幸遇到诸位恩公才算侥幸捡回一条命来。”
“金乌岛竟有上天文院?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啊。”忠尧好奇地问道。
“你来金乌岛的时间尚短,有所不知。岛上的确有座天文院,这天文院与我昆羽宗还颇有些渊源,我与余子信先生也算是有过数面之缘。”璇滢似乎陷入了沉思,往事如烟,如今回想起来依稀历历在目,令人不胜唏嘘,众人静静地望着璇滢。
过了半晌,璇滢才继续说道:“欧也、文傕,你们且将他送至康平医馆休养,待伤势恢复一些了再安排弟子护送他回天文院也不迟,我自会以青鸟传讯通知余子信先生。其余人等随我先回养病院。”
“是!”众弟子齐声答道。
昆羽宗众人折腾了一天,不想一日内遭遇诸多变故,也是精疲力尽,行眠立盹。本以为到金乌镇只是尽快解决鼠疾鼠疫之患,岂料半路杀出个翼灵宗的呼延硕和野利,到了镇上竟还碰上海寇袭扰接踵而至。好不容易击退了海寇,也救回了那二十对童男童女,还碰巧遇上天文院的刘文枢遭劫被砍成重伤,真可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接二连三的意外和“精彩”可真是跌宕起伏,曲折离奇,令人眼花缭乱呐。
除了忠尧和文傕留下值守外,其余人等便在养病院三间木屋里合衣小睡,男女弟子各一间,璇滢单独一间,有的倚墙而眠,有的在简易床榻上合衣而卧。很快,众人便沉沉睡去,进入了梦乡。
次日,天刚蒙蒙亮,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山间云雾缭绕,朝云叆叇,行露未晞,一切都雾蒙蒙的,仿佛给沉睡的大地披上了一层银纱。山林间的小鸟“啾啾”地叫个不停,“咯咯咯——”镇上一户人家的大公鸡也开始清脆地叫了几声。
寅时三刻,雾深露重,帘幕清风寒料峭,忠尧想起璇滢的叮嘱,找来笔墨纸砚,活动了下冻僵的手腕后,往手上哈了几口热气,而后一口气写了七个绕口令,交与文傕,说道:“文傕师弟,你的巴蜀口音实在是太重了点,老师让我教你绕口令,估计也是受不了你的口音吧?嘿嘿,怪不得你在会讲时总是沉默寡言。”
“莫得办法啊,口音一下还改不过来。”文傕不好意思地笑着。
“我在绕口令上帮你标注了顺序,师兄可按照这个顺序由浅入深,由易及难,循序渐进。”
文傕目光落在第一张纸笺上,随意翻看了一下后面几张,不以为意地说道:“好像不是很难嘛。”
“哦?”忠尧突然来了兴趣,说道,“你说的?确定?”
“肯定。”文傕语气很坚定,微笑着用巴蜀口音念了起来,“白石塔,白石白又滑,搬来白石搭白塔。白石塔,白石塔,白石搭石塔,白塔白石搭。搭好白石塔,白塔白又滑……”
“哎哎哎,你用家乡话怎么行,老师知道了得责罚我了。”忠尧见状连忙打断道。
文傕面露难色:“其他的话我说不来,说不好的嘛。”
“这样吧,我跟着我读一遍试试。既然你觉得第一个绕口令简单,不妨弃之,我们从第二个开始。”说罢,忠尧伸出二阳指,形动灵动,心随念力,在空中点画了几笔,然后朝着文傕手中的纸笺一指,一道乌金色的光便射了过去,文傕低头一看,纸笺上的字体墨迹全部熠熠生辉,散发出乌金色的光芒,而后忠尧手指顺势向上一扬,第一张纸笺从文傕手中飞了出去,在空中燃烧起来化为灰烬,接着金光大炽,第二张纸笺上的绕口令投射到了空中。第二张纸笺上的绕口令原来是《四和十》,汉隶书就的字体在空中闪闪发光、璀璨生辉:
四和十,十和四,十四和四十,四十和十四。说好四和十得靠舌头和牙齿:谁说四十是“细席”,他的舌头没用力;谁说十四是“适时”,他的舌头没伸直。认真学,常练习,十四、四十、四十四。
“忠尧师兄,你破境到小天境界啦?哇,好猛哦!”文傕惊喜地问道。
忠尧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跟我一起诵读吧。”
跟着忠尧用缓慢的语速读了两遍,文傕觉得除了四和十的发音一下还改不过来,其他的好像也没那么难,便嚷着催道:“读下一个。”
下一个是《粉红墙上画凤凰》:
粉红墙上画凤凰,凤凰画在粉红墙。
红凤凰、粉凤凰,红粉凤凰、花凤凰。
红凤凰,黄凤凰,红粉凤凰,粉红凤凰,花粉花凤凰。
只跟着慢慢诵读了一遍,文傕便觉得这个更没难度,也是要求跳过,再看后面几个。
紧接着后面一个是《施氏食狮史》,这个绕口令一在空中出现,文傕就开始傻眼了:
石室诗士施氏,嗜狮,誓食十狮。
施氏时时适市视狮。
时势适,十狮适市。
是时,适施氏适市。
氏视是十狮,恃矢势,使是十狮逝世。
氏拾是十狮尸,适石室。
石室湿,氏使侍拭石室。
石室拭,氏始试食是十狮。
食时,始识是十狮,实十石狮尸。
试释是事。
文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每个字都认识,可为何就是看也看不懂啊!于是,笑嘻嘻地问道:“师兄,恕小弟眼拙,这个绕口令每个字都认识,但是不晓得啥子意思,你帮我解释一下嘛……”
忠尧心里早就料到文傕可能看不懂,轻轻叹了一口气,释义道:“这个其实就是《施氏吃狮子的故事》。
石室里住着一位诗人姓施,爱吃狮子,决心要吃十只狮子。
他常常去市场看狮子。
某日碰巧,刚好有十只狮子运到集市。
那时候,恰好施氏也到了市场。
他瞧见那十只狮子,便放箭,将那十只狮子杀死。
再拾起那十只狮子的尸体,带到石室。
石室湿了水,施氏叫侍从把石室擦干。
石室擦干了,他才试试吃那十只狮子。
吃的时候,才发现那十只狮子,原来竟是十只石狮子的尸体。
试试解释这件事吧。
师弟,你有所不知,天国曾经有一些‘大师’提议废除几千年沿袭下来的文字,改为表音文字,当时这首绕口令在反对声中还起了不小的作用呢,该绕口令通篇字数九十有三,若只辨音,则不但诵者本人将会稀里糊涂,莫名其妙,听者更是只闻数十个近似地发音,面面相觑不知所云,是以要对我们自己的传承有信心,莫要辜负老师的殷切期望,可要好好学哦。”
文傕听完,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怂恿忠尧诵读,自己跟着读了一遍,又复诵了两遍,发觉难度颇高,一旦速度加快,就全了套,总是读错,便停了下来,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小声问道:“师弟,后面的是不是难度越来越大?”
“嗯,还好吧,下一个是《季姬击鸡记》,没那么难的。”说罢,忠尧翻到下一张纸笺,指头在纸上一点,《季姬击鸡记》绕口令的字体便投射在了空气中:
季姬寂,集鸡,鸡即棘鸡。
棘鸡饥叽,季姬及箕稷济鸡。
鸡既济,跻姬笈,季姬忌,急咭鸡,鸡急,继圾几,季姬急,即籍箕击鸡,箕疾击几伎,伎即齑,鸡叽集几基,季姬急极屐击鸡,鸡既殛,季姬激,即记《季姬击鸡记》。
文傕一看,不禁后退两步,倒吸一口凉气,惊呼道:“这……也看不懂啊!师兄,这还是绕口令吗?”
忠尧不以为然地说道:“当然是绕口令啊!这个绕口令的意思是说,季姬感到寂寞,罗集了一些鸡来养,是那种出自荆棘丛中的野鸡。野鸡饿了叫叽叽,季姬就拿竹箕中的小米喂它们。鸡吃饱了,跳到季姬的书箱上,季姬怕脏,急忙怒声骂着去赶鸡,鸡吓急了,跳到了几案上。
季姬更着急了,抄起竹箕,投击野鸡,竹箕的投速很快,却打中了几桌上的陶伎俑,那陶伎俑掉到地下,竟粉碎了。鸡躲在几案下乱叫,季姬一怒之下,脱下木屐鞋来打鸡,把鸡打死了。想着养鸡的经过,季姬激动起来,就记述了这篇《季姬击鸡记》。”
文傕听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神思恍惚,口中喃喃道:“这个绝对不是人读的……”
“师弟,师弟!快起来!还有最后两篇呢。”
文傕宛如神游天外,显得很木讷,对忠尧的呼唤是充耳不闻。
忠尧笑着换了下口吻,说道:“师弟,后面两篇就是‘余欲渔’和‘侄治痔’,很简单的。”
“此话当真?”文傕一听,立马来了精神。
“不信,你看。”忠尧说罢,伸出手掌从左至右在空中抹过,擦出一道弧形,既而空气中显现出了最后两首绕口令的字体,闪闪发光:
《于瑜与余欲渔遇雨》
于瑜欲渔,遇余于寓。语余:‘余欲渔于渝淤,与余渔渝欤?’
余语于瑜:‘余欲鬻玉,俞禹欲玉,余欲遇俞于俞寓。’
余与于瑜遇俞禹于俞寓,逾俞隅,欲鬻玉于俞,遇雨,雨逾俞宇。余语于瑜:‘余欲渔于渝淤,遇雨俞寓,雨逾俞宇,欲渔欤?鬻玉欤?’
于瑜与余御雨于俞寓,俞鬻玉于余禹,雨愈,余与于瑜踽踽逾俞宇,渔于渝淤。
《侄治痔》
芝之稚侄郅,至智,知制纸,知织帜,芝痔炙痔,侄至芝址,知之知芷汁治痔,至芷址,执芷枝,蜘至,踯侄,执直枝掷之,蜘止,侄执芷枝至芝,芝执芷治痔,痔止。
文傕一看,这还叫简单?顿时一个激灵,眼睛向上一翻,双手张开,直挺挺地往后一仰,倒在了地上,犹如一个“大”字,口中用微弱的声音反复念叨着:“师兄,你没得人性,我要静静,给我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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