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绝世花艺

“嗯，很好——”璇滢教谕满意地点点头，示意高雅郭坐下，“我们现在开始讲习焚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艺中的‘插花’。

俗谚有云：烧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般闲事，不宜累家。携酒吟诗，对花赏；焚香弹琴，观花赋。深红浅白宜相间，先后仍须次第栽。我欲四时携酒赏，莫教一日不花开。

昔日，孝惠皇后将四时植花罗致室内，并安排于寝榻、几案上，逐渐形成了花材、容器、几架三位一体的形象，民间也逐渐形成了以花祭祀、借花传情、插花饰仪的习俗，极具实用性和浪漫情趣。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每年二月十五百花诞之日，纫秋兰以为佩，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民间花卉艺术经年累月流传至今，不断丰富，当世的插花艺术更是受到民间百姓的极致推崇，广泛流行于世人雅集活动中。所谓，朝看一瓶花，暮看一瓶花，以此颜君斋，一倍添妍华。

要理解插花艺术，简而言之，需要掌握三点：一是了解插花理论著述；二是熟悉花材；三是选择花器。

关于插花的著述典籍，有罗虬的《花九锡》，欧阳修的《洛阳牡丹记》、苏轼的《格物粗谈》、林洪的《山家清供》、范成大的《范村梅谱》、《范村菊谱》等，论述严谨，涉及面广，此外，还有不少插花心得，散见于诸书中，如《都城纪胜》、吴自牧的《梦粱录》、《武林旧事》等，其中《武林旧事》还记载了节日摆花或宫廷赏花的奢华场面。”

“哇……这么多典籍啊……不就摘朵花插头上或插在哪儿的问题，这些人吃饱了撑得慌吗，竟然著述立说如此之多……”子翃怯怯地低声呢喃道。

“你说什么？”璇滢心下似有不快，面露愠色。

“我说……前人竟然如此伟大，著书立说如此之多，实为楷模，弟子想一一研习，料想将来定有所成……”子翃灵机一动，信口胡诌的本事又进了一步。

璇滢教谕故作惊喜地说道：“好啊，孺子可教也！若当真想静心研习，前述论著仅为冰山一角，其实还有赵时庚的《金漳兰谱》、温革的《分门琐碎录》等等。若是想更为直观地欣赏一下插花摆设，有《妆靓仕女图》、《盥手观花图》、《瑶台步月图》，还有李嵩所绘多幅《花篮》等；若是想了解花事盛况、乡土风俗，《西湖老人繁盛录》还可以看看……哎哟，一下可能还难以计数，先且就这些吧，你索性一并一一研习了，再来评试，如何？”

“啊？！我靠……”子翃闻言惊得嘴巴都合不拢，面露难色，口中足以塞下一个苹果，像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脑袋耷拉下来，真是言多必失啊，心下后悔不迭。

“你靠？靠什么？又想靠……你身边那位吗？举他的手，让他无手可举？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璇滢连珠炮似的发问，问得子翃心惊胆战，张口结舌不敢作答。

忠尧微笑着瞟了子翃一眼，子翃窘迫地低着头，不敢再有半点造次，其余弟子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只听璇滢教谕继续说道：“天国插花，崇尚自然、朴实秀雅，寓意深刻，其特点为花材少、形式简约、用色求简，讲究虽朴素大方、清雅绝俗，虽由人作，宛若天成。造型较多运用青枝、绿叶来构线、衬托，常用的有银柳、火棘、松树等。用色一般只用两三种花色即可，简洁明了。对色彩的处理，较多运用对比色、特别是利用容器的色调来反衬，同时也采用枝叶的衬托。”

璇滢一边讲解一边拿起几案上的花材进行展示，所有的花材几乎都是内门女弟子们准备的，准备得甚为充分：“花材宜选用有深度寓意的松、柏、竹、梅、兰、桂、山茶、水仙等上品花木，也可选用银柳、桃花、红叶、菊花、荷花、紫藤等传统花材或枯枝、根材、藤条等。要旨是多选用木花少用娇嫩的草花以延长使用之期。花材选花色雅洁、含苞待放为好，木花宜线条疏瘦古怪，草花则神清气朗，花叶不宜重叠局促，应选枝叶明朗的。避免选用夜来香等有浓重气味的花材和有毒花材，如变叶木、虎刺梅、夹竹桃等。”

“夹竹桃有毒？！”慕容休之闻言不由惊得叫了起来。

“对，有毒，一钱干粉便可足以致人死于非命。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插花用得好，香味之毒，有毒之刺，杀人于无形，能用智取的为何要用武力？”

慕容休之默默点了点头，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璇滢徐徐说道：“至于花器的选择，要求是稳定、适宜、统一。

‘稳定’寓指容器底部要平整，插作后摆放稳定，不易倒伏。

‘适宜’寓指瓶类容器的开口大小适宜。开口太小，插入花材后，容易堵塞瓶口，使容器内的水因空气不流通、闷热而导致腐败，缩短花材水养时间，影响插花寿命及观赏效果；开口过大，则不易固定花材，不宜选用。盘类容类的深浅也要适宜，如果过浅，水不能浸过花插，花材吸不上水，也不宜选用。

‘统一’寓指容器的形式、风格、颜色和质地都应与花材、周遭环境相协调。

插花的花器，以造型简约、古朴为上，瓶高和盆宽可以用手掌的一跨左右来衡量，竹制、木、草编、藤编花器采用自然的植物材质，本身便显拙朴，比较适宜自然情趣的造型；陶器则选择素面不添色的；瓷质花器宜为青色、白色；紫砂花器最好选深色。当然，各大窑口几乎都有生产专门用于插花的花瓶、画盆、花缸等各种花器，还有三十一孔花器、六孔花瓶、十九孔花插等。甚至，有发古幽思的用商周鼎彝作花器的。”

“老师，讲完了花材和花器，下面是不是可以动手学插花了？嘿嘿嘿……”黑肱震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哟，你还挺好学的嘛，不错不错。”璇滢教谕赞赏道。

“呵呵，好学？他笑得那么诡异，定是不怀好意，估摸着就想学了插花好去勾搭吧！”忠尧一眼就看穿了黑肱震的小九九，白了他一眼，鼻中轻轻哼了一声。

“不过，在正式动手学做插花之前，还有一些基本的原则需要重点说明一下。”

“大率插花须要花与瓶相称，令花稍高于瓶。假如瓶高一尺，花出瓶口一尺三四寸；瓶高六七寸，花出瓶口八九寸，乃佳。忌太高，太高瓶易倒伏；忌太低，太低则雅趣失。所谓比例得体则雅趣生，比例不得体则雅趣失，通常情况下，花艺作品高度以容器高度加容器口径宽度尺寸和的两倍为宜。”

璇滢故意取一个未做修剪的南天竹长枝，羽状复叶，枝条上带着许多珍珠般颜色鲜艳的红果，明显与花瓶并不相称，一把插入花瓶中，因重心不稳，花瓶即刻倒伏，璇滢用手扶住，趁机问道：“这样可否？”

“不可！”众弟子齐声答道。

璇滢从花瓶中取出长长的南天竹枝，又从这个枝条上截取了一小段，掷入瓶中，这次花枝仅有一丁点儿冒出瓶口，璇滢又趁机问道：“这样可好？”

“不好！”众弟子又齐声应道。

“嗯，很好，接下来我们换小瓶。小瓶插花宜瘦巧，不宜繁杂。若是只插一枝，须择枝柯奇古、屈曲斜袅者，就是选择奇特古朴、曲折斜绕的枝条。欲插二种，须分高下合插，俨若一枝天生者；或两枝彼此各向，先凑簇像生，令其丛聚成团仿佛天然一体，用麻丝缚定插之。”

说着，璇滢挑选了一枝造型曲折斜绕的枝条，用金错刀（剪刀）修剪了一下枝叶，轻轻插入小瓶中，又将两枝分别修剪，一枝长、一枝短，再把两枝用麻绳固定在一起，成为一枝，仿佛浑然天成，最后将其插入另一圆肚细颈小口的藏青色花瓶中，顿时所有人眼前一亮，两个花瓶仿佛刹那间就有了生机一般，气氛顿时活跃起来，有了韵味。

王夔见状，不禁叹道：“巧手慧心，镂月裁云，妙、妙啊！”

“瓶花虽忌繁冗，尤忌花瘦于瓶、花比瓶更细薄。须折斜欹花枝（斜条形花枝），铺撒小瓶左右，乃为得体也。瓶中插花，只可一种、两种，稍过多便冗杂可厌，唯独秋菊不会如此。若花枝数量不够，如何？可选取倾斜的花枝铺展在瓶器两侧，以免花瘦于瓶。”

话音甫落，璇滢在藏青色花瓶中加入甘泉之水，又取两片龟背叶、一叶鸟巢蕨，与一些天门冬缚在一起，铺展在瓶口两侧，最后再插入一朵黄色秋菊，好一幅菊英满园秋意浓！

“哇，老师真是妙手天工啊！”忠尧不禁由衷赞赏道，全场也骚动起来，开始众说纷纭，评赏品鉴。

“秋日之南天竹供品赏如何，好吗？”璇滢嫣然一笑，猝然发问。

“好！”众弟子异口同声答道。

“其实，南天竹全株有毒，中毒症状是兴奋，脉搏先快后慢、且不规则，中毒深者会呼吸麻痹、痉挛昏迷。”

“啊？！”

“什么？！”

“怎么可能？”

众弟子中不断有人发出惊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实在是太震惊了。

“哇卡，果然可以杀人啊……”

“这也没什么，虽然南天竹全株有毒，但它亦可入药，南天竹干果实三至五钱，水煎调冰糖服，可治百日咳。再者，《纲目拾遗》明确记载它可以解砒霜之毒，救食砒者于垂死，仅需南天竹子四两，擂水服之。如无鲜者，即用于子一、二两煎汤服亦可。”

“哇，不是吧！”

“啊哈，原来砒霜之毒可以这么解啊！”

“还能治百日咳，简直太好了……”众弟子的情绪一下被调动了起来。

“最后讲一下花忌。”

全场逐渐安静了下来，璇滢继续说道：“花忌，即瓶花之忌，大概有六：一者，井水插贮；二者，久不换水；三者，油手拈弄；四者，猫、鼠伤残；五者，香、烟灯煤熏触；六者，密室闭藏，不沾风露。有一于此，俱为瓶花之病。”

“插花在花器中的空间位置分布主要有四个：主位、客位、副位、中位。接下来该你们动手了。”

于是，一众弟子便迫不及待地动手尝试起来。未几，修修剪剪，便已各自完成，璇滢见状命所有弟子将自己的插花置于一旁，开始传授茶艺。

“我们换个地方，提天契地，乾坤随易！”

但见璇滢周身笼罩在秋香色的光晕中，双掌交叠于胸前，翻转向下，左右分开，同时上举，众弟子蓦然发现周遭环境从地上开始向四周迅速起了变化，像一滴墨水滴入清水便立刻荡漾开来一样，顷刻间，屋顶不见了，周围的墙柜也不见了，正错愕间已发现自己飘身于空中，脚下便是一汪粼粼波光的银湖，四周湖光山色，天高云淡，交相辉映，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渔舟唱晚，雁阵惊寒，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微风习习，空气清新，令人心旷神怡。

“好美啊！”黎诗和上官凌等一众女弟子惊喜地环顾四周，由衷地发出赞叹。

几名男弟子则撅起嘴巴，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脸上充满了陶醉的神情。

“哇，这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啊！”

“哼，胸无点墨，”黑肱震一脸不屑，蘧蘧然道，“此乃世外桃源也，山水如画，别有洞天。”

“哟哟哟哟哟——哟！文人，骚客！”子翃奚落道，他故意将骚客的“骚”字说得很重，“看我的。”众人还以为他要酝酿一番，岂料他“嗯”了半天，忽然一转身，顿了顿，看着忠尧说道：“你来！”

“切——”

忠尧微笑着，略作思索，便吟咏道：“世外仙境水连天，桃源景色醉人间。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青峰叠嶂，波光潋滟，空谷兰香随风潜，宁静如夜雨听轩，洁若纤尘不染，晨若韶华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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