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滴滴泣血落下,飞溅在不易真人的道袍一角。可他好似顽石,不动如山。道尊石像庄严,君悦跪在地上,拜的却不是那道尊石像,而是这个如石像般无情的石心人。
磕头声砰砰,响彻大殿,齐舟真人见了,暗自叹气摇头,却也无可奈何。
这一幕被张得奖看的真切,内心震撼之余感觉到一股激烈之意袭来,他似迷糊一般,站了起来,朝前走去。脚步轻浮,如幽鬼过道。
突然!
张得奖俯着身子,如敏捷的狸猫一般掠过香案,伸手一探,也不知道抓了什么东西,猛地朝着不易真人的脖颈刺去!
“呔!”
一声炸雷般的喝声从不易真人口中传出,周身形气震现,包裹全身。黑墨般的道袍,无风自动。竟凭空止住了张得奖的身形。
“去!”
嘭地一声,张得奖被那犹如凝固一般的气浪震的倒飞出去!只见他身形似落叶飘飘,在半空之中一个翻腾,如灵猴一般踏在柱壁之上,落了下来。
还未等气浪退散,张得奖迎着风浪,朝着不易真人走去。他的步伐沉稳有力,散发披在身后,那张一直都不曾被人看清的俊逸面庞上,毫无波澜。长衫飘荡,身姿潇洒。举手投足间显得极为冷静沉着。手中微微一挥,星火飘散在上空,照亮了整个大殿。
“够了。”
这声音冷漠,似寒风呼啸。君悦回过头,满脸鲜血,虚弱地看向张得奖。就见他目光无神,气势惊人,和之前判若两人。在看向他的手中,竟只是握着一支半燃的香火。想必是刚才从香案中抽出的。
不易真人转过身,看向张得奖。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冷冷的笑意。随即面色一沉,气势由宁静转为凝重,好似一座大山携着威势,压向这个平凡的少年。
“你可知,你手中握的不是剑!这里,也不是你的江湖!”
此时,张得奖那如死寂一般的眼眸突然变了,好似一柄利剑,淡然地望着不易真人。
“我怜,你生,我绝,你死。即使手中只是一寸草木,你的生死,皆在我一念之间。”
他的话语清冷。面容平静。手中的香火顶端,一抹清灰无声落下,几缕淡淡的青烟飘起。在场众人竟觉得此时的张得奖好似一名江湖剑客。
不易真人颇有兴致地看着张得奖,背着手,微微渡步道:“哦?这些江湖术,可以杀我?”
张得奖淡然道:“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话音刚落,他身子微弯,单膝向前,手持香火于腰间,屏气凝神,一副拔剑的姿势。
那香火末端,微弱的火光在此刻,似在收敛,透着艳红。不易真人见此,浑浊的目光突有厉芒一闪,随即消逝。
突然!张得奖的身形在转瞬间消失,就听一声刺耳的破空声起。那剑,已然朝着不易真人的要害刺去!
这一剑,出奇地快,快的让君悦还未看清,快的,让站在一旁作壁上观的齐舟真人乍舌吃惊。
“好强的剑意!”
显然,不易真人也感觉到这一剑的威势。那气浪如长鲸吸水,倒灌而回!
就见他抬手间,气浪凝结成盾,抵在身前。
剑迹如一道惊鸿,划破长空,那点点星火在此刻,如同炙热的烈焰,熊熊燃烧,在刹那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噌!!!”
铮铮剑意如怒雷般炸起,那本被凝成的气盾,在眨眼间便被这一剑刺穿!散作飞露四溅而出,热浪滚滚,吹的众人都眯着眼看向场内。
不易真人左手用力一划,四溅的飞露似受到召唤,疾驰而回,凝成气盾护住周身!
就在此时,张得奖霍然现身在不易真人身前!两人四目相对,被他执在手中的香火已然化作一柄烈剑,破空而至!
剑意虽强,但本物不是剑,仅只是一支长香。就见那刺在气盾上的香火,通体透红,噼里啪啦,火星迸射!
一时之间,两人竟僵持于此,不分上下。
渐渐,长长的火焰逐渐缩短。就在众人以为这火光即将燃尽的时候……
突然!那余剩不多的香火迅速燃尽,黯淡无光。但是片刻后,一团更为狂暴的怒焰猛然升起!宛若一条长长的火龙。
齐舟真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惊世一幕,瞠目结舌。
火龙盖过了气盾,也包裹住两人的身影。
烈焰中,就听一声宏亮的利刃出鞘声隐隐传出。余后,烈焰散去,不易真人出现在两人的视线内。唯独不见张得奖,只是那利刃收鞘声,依旧回荡在森幽的大殿上空,不绝于耳,玄音阵阵。
除却在场正面接这一剑的不易真人,就连齐舟真人也不曾看清那剑最后的走势。
君悦虽没看清那一剑之威。却在那个瞬间,透过满是鲜血的眼,看清了张得奖的脸,更震撼她的,是张得奖的眼。
那双眼眸乌黑深邃,冷漠如霜,似一纳川海,一望无边。他的眉宇间透着洒脱,面容释然。却不知为何,隐隐散发着一丝死寂般的孤独。
这一刻,她的心不知为何彷如被揪紧一般疼痛。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那痛,如刀斧剜心。
她怔怔地望着,摇着头,洁白娇嫩的面颊透着苍白,一股发自灵魂般的寒冷涌现,身子忽然一抖。
痛。
更深了。
就在她恍惚间,张得奖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不易真人身后,手中的香火竟已燃尽,剩着一截残根。
“磨砺而出,方为剑歌……”
冷漠的余音,回荡在殿内。
突地,只听嘶喇一声,不易真人那染着君悦鲜血一角的道袍,整齐断裂,落在地上。
齐舟真人见此,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张得奖的眼神,复杂古怪。
张得奖甩开手中残根,也不惧那不易真人。走到君悦身前蹲下,取出之前那娟夺来的绣袙,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血迹。
“老爷说过,我要保护小姐,决不可让小姐受一丝伤害,直至身死。”
这话中透着无尽的温柔和哀伤,似在心疼君悦。他的眉关紧锁,面容忧伤,仿佛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可却无人愿意怪他。
君悦怔怔不语,任由张得奖替她擦去血迹,先是白净的额头,然后是绝美的脸庞,再是那白齿红唇。恍惚间,她感觉到安全,感觉到了踏实。
无须在这么累,只要静静地依靠着他便好。
她心中这般想着,竟有些欢喜。
可他愿意吗?他会吗?一辈子?
“小姐,疼吗?”
君悦被这一声呼唤惊醒,回过神来,不知为何,面颊一颗泪珠滑落,晶莹如玉,滴在手背碎了开来。
张得奖的声音虽冷漠依旧,却透着一丝难得的温柔。
君悦抬手擦去眼泪,缓缓止住张得奖的手,精致的面容虽满是鲜血,却透着一丝不自然,不知是害怕,还是害羞。
君悦轻声道:“少侠,我不曾认识你,我也不是你的小姐。”
这话一出,张得奖突地一滞,难以置信地看着君悦。面容扭曲,透着恨意,似终究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一般。
他站起身来,抬头望着道尊石像,闭上双眼似在回忆着什么,咬着唇,沉默不语。
许久,慢慢地睁开双眼,叹了口气。
突然,双眼一合,竟昏了过去。
齐舟真人走到不易真人身旁,面色带着疑惑,道:“师兄,可看出此子与之前有何不同?”
不易真人淡然道:“确有不同。”
不易真人蹲下身,探手把在张得奖脉门上,片刻,侧头看向齐舟真人,也不说话,似有难言之隐。
齐舟真人会意,上前拉起君悦,和蔼地说道:“小丫头,我师兄不留你,我留你。不知,你可愿意?”
不易真人闻言,只是看了齐舟真人一眼,也不答话,低着头犹自端详眼前这个已然昏过去的少年。
君悦闻言,一双似碧海蓝波般的眼眸闪着凄楚的荧光,紧张地看向不易真人,羊脂温玉般的双手紧握,又望向齐舟真人,轻启红唇,口齿不清地说着。
“我……我……”
齐舟真人一笑,随手取出一枚玉瓶,递向君悦道:“服下一颗,去山下百草堂找一个叫第五婷的弟子,然后将这个给她,她自会安排。”说着将腰间一块玉牌取下,递给君悦。
君悦又是紧张地看了不易真人一眼,在看向玉牌,心中胆怯。也不敢伸手去接。
齐舟真人一把将玉牌抛了过去,摆摆手,笑道:“无妨,去吧,去吧。”
说着他将君悦推出大殿,一把关上殿门。
君悦被推出大殿,站在门前,手中除了那齐舟真人给的玉瓶和玉牌外,另一只手中仍紧攥着那绣袙,上面有张得奖的血,也有她的血。想到这,她那欺霜赛雪的俏脸一红,似百花绽放,娇艳欲滴。
他为何叫我小姐?
心中想起当时他那般温柔地对待自己,芳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又是回头看着这大殿一眼,眼波流转,望眼欲穿,似要在看看那少年是否无恙。
长空如洗,月牙高悬。清风轻抚面颊,一门之隔,却不知这情关已开。君悦终是望了最后一眼,不舍地转过身,艰难地朝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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