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子道:“这可真是稀奇了,云中君口口声声要剖你内丹,你却反过来替他说话?”
林婴想,对啊,我为什么要替他说话?可发自内心的话说都说了,也收不回来了,道:“我只是不想大家再吵下去罢了。”
柳乘风再度冲她深拘一礼:“敬谢叶姑娘深明大义!你的恩德,乘风铭记于心。”
“不,”林婴薄唇轻启,微微道:“云中君不必再道谢了,我并未打算将内丹交给你。”
柳乘风一怔,林宴双目闪烁,有些不敢与她对看,只听林婴继续道:
“虽说我一介女子,就像你说的,修炼一生也未必登顶,可我的内丹,也是自己废了无数个日日夜夜一点点辛苦结成的,云中君不必动念头强迫我,若我自戕,内丹既融。”
“你……别冲动……”林宴颤着音线脱口而出,柳乘风却惊道:
“难道你宁肯自戕,也不愿用内丹换活婴殿下一命吗?”
林婴道:“换成是你,觉得死了好,还是内丹被夺,苟延残喘的好?”
“我?”柳乘风说不下去,心里却道:你怎配和我相提并论?我可是个天生的修士。
但林婴继续为他设想道:
“届时纵有云麓山上的清闲供养,你能安然享受?还是大千世界的宗庙香火,你能泰然阅之?
云中君啊,你我虽然修为两极分化,但只要入了此门,便再也回不去了,你折断我的翅膀,再将我关在黄金笼子里喂养着,一只云雀都会因此绝食而死,不受驯化的。何况,我毕竟是个人呐。”
“是人,便会有底线,有感情,有在意,就算强权在侧,亦不能夺走。”
柳乘风咬了咬牙,仍有不甘,盯着林婴心底盘算,要不要定身术禁言术双管齐下,强行取丹防她自戕?
林婴仿佛看懂了他的内心,道:“咬舌自尽,甚或自爆灵识,只要一点稍纵即逝的光阴便足够了。”
假如哥哥所做之事需要她死,那么假死或真死,都无妨碍吧?
“姑娘,请相信我……真的无需如此!”林宴信誓旦旦保证完,转身朝柳乘风道:
“云中君,及时止损吧!”
柳乘风也想起刚刚取血过程中,林婴曾莫名其妙挣开禁锢!虽然一时想不清楚为何如此,但他知道取丹过程远比取血还要持久复杂,的确一点点稍纵即逝的‘自由’便足够她玉石俱焚了。
他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完全能够清晰的感觉到,眼前这看似柔弱的女子身上那种坚决不二的气场,真要剖丹,她绝对做得出来。
“难道……是天意如此?”长叹一声,闭眼死心的同时,竟还生出一些微妙的钦佩:
原来不是只有男修才在意结丹和修为的?他印象里的女修入门都是带着五花八门的目的,上山不久之后,想象幻灭了便又闹着要回家……皆是一群爱捣乱又从不舍得真心付出的人,更别提会有人同他一般,视修为如性命了……
“叶姑娘,失敬了。”柳乘风说完朝她走去,修长的手指伸进怀里正打算取出一小瓷瓶的丹药赠送予她,林婴不知他是何意,心头霎时一阵紧张,然而便在此时,她手心的小小云雀忽然浑身炸毛,整个冲柳乘风飞撞过去,被他周身的护体灵光自动拦住,但那只小鸟居然砰的一声自动炸开,他雪白的道袍,被喷上猩红的一滩血迹。
柳乘风一怔,七星却看不下去:“叶小姐,你不会以为懂些御兽之术,能操纵这种低阶中的低阶,就能伤到云中君了吧?何必多此一举。”
柳乘风自一片轻盈落地的染血羽毛上收回视线,再度睇住林婴,道:“七星,不是的,这雀儿并非被人操控攻击,而是因为与主人产生共情,沾染了主人的愤怒,它便愤而自杀式的袭击了我。”
七星一怔,暗自糊涂,这两种有区别吗?
“哦?”周天子也好奇凑了过来,道:“果然如此吗?御兽容易,但若要与万兽互通心意,让统御的百兽不必见到指令就知道自己该为主人做些什么?便是少见的奇门绝技了,越是这种未经驯养的东西,越见操纵者,召引能力之强。”
七星心底不屑,不就是一只小麻雀吗?炸飞了自己又能成什么气候?
结果就听周天子又道:“既能共情,那就说明操纵者更能见之所见,听之所闻了。所以,你在用这种方法与谁传信吗?”
林婴:“……我?”
“早就听闻谢准博学,今日一见,才知他还教女有方。”林宴道:“传他进来。”
“帝君。”林宴怔了一下,抬眼与林婴再度对视,林婴牵着唇角冲他一笑,道:
“我虽然不清楚婴殿下为何会死,
但她生前,便得到你无微不至的关爱呵护,要星星从来不给月亮,
六岁去往云麓山,师门上上下下,也待她不遗余力的恩宠,
所以她此生虽短,但我想,也已活得心满意足了,所以,若有余愿,那便是盼望帝君保重身体,得偿所愿。
并且……尽量不要因她的死,再苛责宫婢,迁怒旁人,叨扰百姓为妙……”
四目相对,似乎真有什么心照不宣,林宴红了眼眶,忽然道 :“朕已下旨,念上苍有好生之德,免去一百零八位宫人殉葬的旧习,改烧纸人。”
林婴眼睛模糊,点了点头,侧避过去的身体则轻颤不能自己,这时候谢准由宫人带上来,行了跪拜礼,林宴斜睨着方才还夸赞之人,面目突然转厉,道:
“谢准,今日朕下旨令你举家流放三千里,你为何还在皇城流连!”
谢准浑身一颤,叩头请罪道:“帝君恕罪,老臣……草民是想婴殿下明日出殡,祭拜了殿下再离开,以全君臣之谊。”
“我们现在就走!”林婴忙不迭开口,她已经知道自己的存在会让哥哥多么为难,她已经决定听他的话了,与林宴拜别,道:
“此去关外山高水长,再见遥遥无期,愿帝君……”后面的话说不完全,人就已经泣不成声,谢准急忙上去将她拉扯起来,道:
“丫头失教无礼,望帝君恕罪,草民这就带她走!”林宴已经说不出话,只急急的挥手示意让他们快走,谢准挟了林婴离去,一路三回头,每次都能看见哥哥正一眼不眨的朝她凝望着,千言万语,如鲠在喉。说不出,咽不下……胸臆间更是像被什么填塞拥堵得快要爆炸。
七星凑近,在柳乘风耳边道:“帝君和这位叶姑娘,从前有旧吧?两个人,怎么好像……?”
柳乘风压抑着眉间的愠色,又想起之前遇到那位莫名其妙的黑衣人,耳边同时响起他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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