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义正严词

“且慢！”

皮兰可秦带着摘花楼一些姐妹，来到安禄山身前，轻声说道：“将军，地上两人是我们姐妹所杀，与他人无关，请将军不要冤枉好人。”

安禄山微微一愣，他一进摘花楼院子，从简鹏飞和来三的破败外象，就猜测这两人多半死于众女子之手，但他没想到的是，当他刻意把她们与命案撇开，她们居然不畏杀人的严重后果，主动承揽过去。

显然，大仇得报之后，她们已经不在意自身的生死了，甚至隐隐有主动求死的意图。

这些外表柔弱的女子，在简鹏飞残酷压榨下，内心已经磨砺得十分坚强。她们感谢郭昕给了复仇的机会，视郭昕为帮助她们的大恩人，绝对不愿他受到她们的牵连，卷入命案之中，承担莫须有的罪名。

她们目的很明确，只要能够让郭昕清白，她们愿意承担任何后果。

安禄山有些为难了，他很想借此机会，把郭昕收监，然后秘密图之，把杨玉娘和求旋儿一起收押，只是他的附带动作，不是主要意图。

只要郭昕一死，杨玉娘两女自然逃不脱他的掌心，对此，他充满信心。

但是，摘花楼的院子内，许多双眼睛正盯着他，其中包括三百安西军将士。这些安西军虽然名义都是他的麾下，但他接管时日尚短，还没来得及联络感情，安插亲信，排斥异己，算不上他的嫡系，若他有违规违纪的举动，保不准有人会向上禀报邀功。

此时，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按照正常的合法的程序走。

他召回前去抓捕郭昕三人的士卒，换上一张笑脸，对着郭昕说道：“既然凶手主动投案，此事与你等无关，你三人暂且退到一旁。”

郭昕没有挪动脚步，杨玉娘和求旋儿走了两步，发现郭昕仍然留在原处，她们对视一眼，也留了下来。

安禄山脸色转冷，他是现场级别最高的官员，也是焉耆镇安西军的直接统帅，郭昕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这让他有些尴尬，但他很好地把这种情绪掩盖起来，表露出一付对待命案的严谨神色。

“你们不愿离开，是不是也和此案有关？若能够主动坦白，可以争取从宽发落。”

郭昕手指皮兰可秦等人，说道：“今日不管如何发落她们，我与她们共同承担。将军，你准备如何定案？”

他没有称呼安将军，不想让安禄山知道他认识他，以免引起他的警惕。

安禄山盯了郭昕一会，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扫视皮兰可秦等人，冷声道：“此地发生的是命案，害人性命者，按律当斩。”

四周一片哗然。

摘花楼众女子超过半数惊呼倒地，剩余的大多表情麻木，少数面露解脱神情，仿佛看到和已逝亲人们团聚的日子。

四周的寻欢客们议论纷纷，他们从头看到尾，了解事情的原委，绝大多数同情摘花楼众女子的悲惨遭遇，对于安禄山的现场判决，异议颇多。

郭昕凝视安禄山，朗声道：“将军的判决恐怕有误，这些女子都是受害者，她们都是被人强行掳入摘花楼，而且她们中间的许多人的家人都惨遭杀害，施害者正是此地的死者简鹏飞和来三等人，依照大唐律法，她们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该无罪释放。”

寻欢客们赞同郭昕的说法，纷纷发声附和。

安禄山眼神转冷，扫视四周一圈，寻欢客们感受到安禄山眼神中的无形杀气，一个个心生畏惧，进入缄默状态。

安禄山对着郭昕，义正严词道：“就算如你所说，两名死者曾经加害过这些女子，但那都是过去发生的事情，这些女子作为受害人，正当的做法应该是向官府申冤，让官府审理她们的冤情，然后捉拿凶手，酌情定罪，而不是私自报复，害人性命。如果人人都像她们这样，私刑泛滥，那么，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秩序可言，岂不乱套了。此风不可涨，必须从重从严处理。”

安禄山言辞凿凿，表现一副公理在手的样子。他的这些外相迷惑了许多人，四周不少寻欢客感觉这番言词条理清晰，句句在理，纷纷点头认同。

那些坐倒在地的摘花楼女人们脸色更加惨白，有些由于害怕身躯颤抖不已，那些脸色木然的女人们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安禄山所说与她们毫无关系。

杨玉娘和求旋儿对众女子充满同情，又觉得安禄山说的似乎也没错，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辩驳。

郭昕看着安禄山的嘴脸，感到有些好笑，如果这人就是城外拦截他们的蒙面大汉，那么，他的这段言辞，这番表演，简直令人叹为观止。这让郭昕对于世间之人，特别是官场中人，认识更加深刻。

郭昕低头思忖片刻，指着地面简鹏飞的尸体，抬头道：“将军所言在理，但他加害这些女子难道只发生在过去？”

“难道不是发生在过去？他在这个院子里掳掠她们？他在这个院子里杀害她们的亲人？”安禄山反问道，嘴角浮现一丝讥笑。

“他没有在这个院子里掳掠她们，也没有在这个院子里杀害她们的亲人，但是，他一直在这个院子里加害她们，强迫她们违背自己的意志，去做她们极力抗拒的事情，并对她们的身体造成持续的伤害。这些难道不是案发时的事情？她们为之进行反击，不是正当防卫，又是什么？”郭昕的音调不知不觉提高了一些。

此刻，他的胸中有股莫名的恼火。

明知死者万恶不赦，明知杀人者被死者害得家破人亡，官员仍然为该下地狱的死者，追责为民除害的可怜人，他到底是为了社会正义，还是为了个人私利？

如果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执法者在恶人作恶时，没有及时出现惩罚违法者，而在恶人遭到报应时，出面打击伸张正义者，是不是一种变相的惩善扬恶？其中的公平体现在哪里？这样的执法者怀有一颗公正之心吗？他真的在维护严肃的法律吗？

如果要追责为民除害之人，就要先追责没有让作恶之人及时受到应有惩罚的执法者，正是因为他们的玩忽职守，给予恶者继续作恶的时间，才造成人民主动除恶的行为。

只有这样，才能体现真正的公平！

否则，就是选择性执法，这样的执法者就是蓄意破坏社会公平正义的恶吏，还扯着一块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遮羞布，伪装成正面的法律的守护者，实质却在选择性执法过程中，趋利避害，有的放矢，追寻自身私利。

此时，安禄山就是端着一付守护法律的公正模样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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