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

蓝色的炊烟从屋顶的烟囱直直升起，在三丈高的地方便被风吹歪了，一只刚好飞过的水白雀被迷了眼睛，流着泪落在了圆形土楼外的一棵黄杨树上，而在土楼里的高老财与孙惜农也流着悔恨的泪，互相掴着对方耳刮子，牙齿都松动了，嘴角带着血丝，但梅婶婆没说停，只能继续用力扇了，口里还指认着各自的罪状。

“为老不尊，欺压小辈，该打。”

“为人师表，贪财好色，该打。”

“为富不仁，横行霸道，该打。”

“为虎作伥，居心不良，该打。”

……

梅婶婆听着‘啪——啪——’的脆响，她悠闲的喝着茶，连续了三杯，见两人的脸都肿成了猪头，这才放下青花茶盏说：“好了，看你们诚心悔过，就宽恕你们这次的罪过，好好给云娘和芈夫赔礼，知道了吗？”

高老财与孙惜农的嘴巴都错位了，含混不清的支吾着连声答应，离开圆形土楼后两人躲在一个犄角旮旯缓了缓气，高老财说：“你打算怎么赔礼？”

孙惜农吐了一口血水：“我比不了你，可没那么多钱，带几挂腊肉过去，想来也就可以了。”

高老财鼓动了一下发麻的腮帮子：“那我送一千个铜贝，你看怎么样？”

孙惜农直翻白眼：“你好歹也是樱桃落的首富，拔一根汗毛都比我们腰粗，一千个铜贝，你也真好意思说出口？”他心里暗骂一声老不死的，若不是被你连累我怎么会受这等苦？不让你出出血，我岂能咽下这口气？整不了梅婶婆，我还整不了你？他这是赤裸裸的公报私仇。

高老财又说：“三千，你看如何？”

孙惜农哼了一声：“至少五千，你好歹也是体面人，难道不要面子了吗？”

高老财觉得孙惜农说的很有道理，毕竟自己才疏学浅，他可是饱读诗书博学多才，听他的准没错，便咬了咬牙说：“五千就五千，等天黑了，我俩再过去。”

孙惜农点头赞同：“正有此意。”

二人说完用袖子掩着面不能见人似的各自回了家，孙惜农中途写了一块告假牌，偷偷摸摸挂在了学堂的门口，上面写着八个字：“夫子抱恙，停课三日。”

聚落边缘的农家小院里，云氏将洗好的衣服拧干搭在了竹竿上，见芈夫下学，在围裙上蹭了蹭手上的水：“第一天上课，怎么样？”

“学了不少东西。”芈夫说着拿出了小食盒：“娘，这些鹿肉是留给你的。”

云氏疑惑道：“哪来的鹿肉？这食盒……”

芈夫笑道：“梅老太爷的孙女梅凝香送的。”

云氏责备道：“以后别乱要人家的东西。”

“娘说的是，早茶做好了吗？”

芈夫提着书箱往屋里走，云氏在后面说：“做好了，就等你下学呢。”

娘俩咬着大饼就着小米粥，各自吃了一小块鹿肉，云氏说：“把剩下的切成臊子腌起来，存着慢慢吃。”

下午，芈夫去学堂的路上遇到一个老生对他说：“不用去了，孙夫子身体不舒服，停课三天。”

芈夫有点儿错愕：“不能吧，早上还生龙活虎的？”

那老生说：“这就叫病来如山倒，不信你就自己去看。”

芈夫谢过后依然去了一趟学堂，见到了门口挂的告假牌，他虽然不认识上的字，但其他前来的学子也都那么说，想来是真病了。他问了白胡子老生，不等老头开口，他孙子已经替他回答了：“梅凝香之前来过，知道停课就回去了。”

芈夫本来想还她食盒，看来只能改天了，他依然回了家里，将早上学的几个字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反复练习，并回想着其中的寓意。

正屋里母亲正在织布，织布机的咔咔声与梭子穿线的簌簌响不时透过墙传入芈夫的耳中，他完全沉浸于写字之中，不觉屋内的光线转暗，扭头看向窗外，没想到太阳都已经落山了。隔壁的织布声也已经停歇，换成了做饭的锅碗瓢盆声。

芈夫到厨房帮忙看火，夜饭有凉拌蕨菜和小米粥，主食依然是一天三顿不换的大饼。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小米粥里有几粒肉眼难见的碎肉，这算是难得的改善伙食了，芈夫连喝了三碗小米粥，啃掉了五张大饼，打着饱嗝只觉过瘾。

云氏说笑：“太能吃了，这么下去，咱家非让你给吃垮了不可。”

芈夫嘿嘿道：“说实话，这才半饱。”

天快黑的时候，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在大门口幽幽响起：“阿夫，在家吗？”

芈夫出去一看竟然是孙惜农，只见他的脸肿的和水里捞出的白萝卜一样透亮，嘴歪在一边，怪不得声音有点儿怪，他行了一礼：“先生，你这是？”

门口又冒出一个人，竟是那平日里鼻孔朝天目空一切的高老财，整张胖脸肿的都扭曲了，眼睛变成了一条缝，就像是用竹篾在眉毛下划了两下，声音更是不成调：“你是芈夫？幸会，幸会。”

云氏也走了出来，看到高老财与孙惜农不由心里犯嘀咕：“你们怎么来了？”

孙惜农的场面话说的很圆溜：“你们孤儿寡母的，生活不容易，我们做街坊领居的，是该常走动走动，帮衬一下才是。”

芈夫心里狐疑，这黑天拉忽的，真是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但还是恭敬行礼：“屋里请。”

孙惜农说：“带的东西还在门口。”他说完与高老财出门，将两个袋子扛了进来，这让云氏与芈夫更加摸不着头脑。当打开后看到里面的腊肉和紫红的铜贝，更是搞不清两人的路数，高老财说：“这是给你们的。”

云氏感到害怕：“莫不是在开玩笑？”

孙惜农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岂敢诓人？”

高老财附和道：“正是。”

芈夫说：“这断乎不行，你们还是带回去吧，无功不受禄，我们是不会收的。”

孙惜农与高老财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收，这不是要他们的亲命吗？两人言辞恳切：“云娘，阿夫，你们非收下不可。”

芈夫与母亲两脸懵逼四眼发直，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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