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答错了！

孙悟空解释了自己神通的事情，解释了金箍棒的事情，唐僧满怀好奇，还想再问，转念一想，自己似乎已经问得很多了，只怕再问下去，这只猴子会起疑，于是点点头不再啰嗦。

唐悔心里想到：早知道好好看几遍原装的西游记了，即便看了书一样不认得路，至少说话办事风格不会出大问题，现在我是拼了老命凹古文，说话做事难受死了，好在我上学的时候喜欢看古文，才不至于露出太大马脚啊。

多学一门技术在身，哪怕是方言，果然还是有用的啊。

师徒二人一路走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尬聊，不知不觉夕阳西下，星坠大地，正是：

斜晖返照归云去，千山鸟雀噪归林。

一勾新月破黄昏，万点明星显光晕。

夜渐渐降下来了，孙悟空说道：“师父快些，天色晚了，那个方向气象繁盛些，想必是有人家打理的，说不定有庄院，咱们快点过去投宿才好啊。”

“气象繁盛？什么是气象繁盛？”唐悔一边问，一边加快了速度。

“气象嘛，观风望气之气象是也，唉，师父，到了，快走！”

唐悔策马而行，前方果然有一户人家，当年孙悟空出海拜师时还是一只普通猴子，知道昼伏夜出，寻户过夜的道理，此时又派上了用场。

唐悔还在下马，孙猴子已经将行李一甩，跑上前叫门去了：“开门！开门！”

叫了两声，那里面出来一个老丈，咔啦一声打开门，正好看见孙悟空这恶形恶状的模样，那是一个恶猴头，腰系一块老虎皮，猴脸好似雷公模样，老丈直吓得头晕脚软：“啊！鬼来了！鬼来了！”

孙悟空怒道：“胡扯，我不是鬼怪。”

唐悔急忙上前搀扶：“老人家，呃不，老施主别怕，他是贫僧我的徒弟，不是鬼怪。”

老丈抬起头来，见唐悔面貌清秀，还算正常人，这才缓过一口气来：“你……是那寺庙里出来的和尚？为何带着鬼到我门里来？”

“呃……”唐悔有些尴尬地“呃”了一声，想了想才说道：“这个是误会啊，我，不，贫僧是唐朝来的，往西天拜佛求经而去，适才路过此地，天色晚了，只好上门借宿一下，明天一早就走，望老施主行个方便。”

老丈说道：“你是唐朝来的？怎么说话语气怪怪的？以前也有过和尚上门借宿，还说得文绉绉的，说什么特造檀府一宵呢，还……还有哇，即便你是唐人，那个凶恶的可不是唐人。”

悟空急了，跳上来说道：“你这臭小子好没眼色，唐人是我师父，我是他徒弟！我也不是什么‘糖人、蜜人’的，我是齐天大圣，你个臭小子也认得我的，我也见过你来。”

那老丈委屈地瞧了他一眼：“你个恶人，怎好叫我小子？你又是在哪里见过我的？”

悟空说道：“别闹，我可认得你，你小时候是不是在我面前扒柴？有没有在我脸上挑菜？你还送桃给我吃呢，难道你都忘了吗！”

老丈气得直跳脚：“你这恶厮胡说，你在哪里住？我又在哪里住？我会在你面前挑菜？”

悟空摆摆手：“胡说是我儿子！你是认不得我了，我本是这两界山石匣中的大圣，你再认认看。”

“啊？石匣子里的那个大圣？”老丈这才醒悟：“咦？咦——？咦！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几分相像？唉？不对啊，那大圣不是压在山下出不来的吗？你……你怎么出来了？”

孙悟空这才气哼哼地将菩萨劝善，令他等待唐僧揭帖救援的事情细说了一遍，最后他问：“我说你是个臭小子，怎么样？不算折辱你吧？”

唐悔忙道：“悟空，不得无礼。”

“不无礼，不无礼。”老丈哈哈大笑：“若真是石匣中大圣，那就应该这么说，应该这么对我说话！哈哈哈！”老丈这才躬身拜了拜，请他师徒进去，唤老妻及儿女都出来相见，说起石匣大圣，也是个个欣喜，立刻拿出好吃好喝，看茶让座。

宾主落座之后，老丈才问悟空道：“大圣啊，你也有些年纪了吧？”

悟空问：“老施主今年几岁了？”

老丈说道：“我痴长一百三十岁了。”

悟空笑道：“那你可算是我重子孙的年纪了，我的年纪嘛，都记不清咯，但只是在这山脚下压着，已是五百余年了。”

老丈点头道：“是有，是有，我曾记得祖公公说过，此山乃从天降下就压了一个神猴，直到如今你才脱离镇压，我小时候见着你，是你脸上也是草，头上全是泥，我还不曾怕你，哈，如今脸上没有草，头上少了泥，干净了，却像是瘦了些，腰间又盖了张大虎皮，与鬼怪差不了多少，反倒吓得我够呛。”

听了这话，一家人哈哈大笑，这位老丈是个实在人，很快安排了斋饭，饭后，孙悟空说道：“老丈，你家姓什么？”

老丈说道：“我家姓陈。”

姓陈，嗯，嗯？唐悔忽然想到，自己好像俗家就姓陈？不对，是真正的唐三藏好像姓陈？想到这里，唐悔不由得冒出一句：“咦？老施主，似乎咱们是本家啊？”

孙悟空疑道：“师父，你不是唐姓吗？怎么跟他本家了？”

“这个……”唐悔顿时有些后悔，自己没事说这个干嘛？不过既然说了，也只能说到底，当下说道：“我只是唐朝来的僧人，本来就不姓唐，我俗家姓陈，我叫做……嗯，陈……只因我大唐太宗皇帝为我指唐为姓，又赐作御弟三藏，故名唐僧，唐三藏。”

老丈一听，大喜：“长老也姓陈？你是大唐朝哪一州的陈？”

“这个……”唐悔当时就有点傻眼了：“因为我是出家人，很小就出家了，这个是当真记不真切了，似乎……是魏州的吧？”

“哦？”老者说道：“我本家陈姓在很多地州都有分布，浑州、海州，怎么就没听过魏州的呢？”

唐悔脑子一转，还是想起了西游记里的一些情节，唐僧的父亲金榜高中，到地方当官，途中遇到母亲扔绣球，他的父亲得了绣球抱得美人归，本来是出任地方官，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时候，岂料遇上了贼人。

那贼人杀了他，取而代之，做了他的官，占了他的老婆，人生转眼成空。

那时，唐僧的母亲已经珠胎暗结，待她生了儿子之后，为了不让他受贼人欺辱，把他放到江中，只放了一个盆，让他顺流而下，被一个老和尚捡到，因此才做了和尚。

于是，唐悔说道：“老丈有所不知，贫僧出生之时，我父亲到了别州做官，结果被贼人所害，客死异乡，我母亲为了保护我，把我放入江中，顺流而下，之后被一个老和尚收养，这才做了和尚，贫僧长大以后，举报了贼人，救回了母亲，知道了自己的俗家根基，在这之前，我连自己俗名都不知道呢，呵……呵呵。”

孙悟空抱着手，猫着腰，从头到尾盯着唐悔，听他说着自己的事情，一言不发。

“哦，原来如此。”这么一说，老丈这才恍然大悟，连声说道：“长老真乃奇人啊。”

唐悔没有说出唐僧的俗名，这件事算是蒙混过去了。

之后才令人烧汤拿盆，掌上了灯火，让师父洗浴一番，准备休息之前，孙悟空又找陈家老丈借了针线，见唐悔洗澡时脱下一件短袍，这猴子直接自己扯了，与虎皮一同缝上，又栓了藤条，走到唐悔面前：“俺老孙这打扮，比昨日如何？”

唐悔忍不住一脸嫌弃，忍不住肌肉颤抖，这模样你也好意思出来秀？你真是维多利亚秘密秀啊，但他敢怒不敢言，只能说：“好，很好，非常好，这样才像话嘛……”

唐悔又看了看被他糟蹋的衣服，咬咬牙，说道：“徒弟啊，这衣服嘛，好吧，既然你不嫌旧，那就穿上吧。”

悟空撇撇嘴：“师父是不是嫌我夺了你的衣服？师父可别小家子气，一件短襟而已，不至于的。”

唐悔摇摇头：“为师没这个意思，只怕你觉得旧了。”

孙悟空这才嘿嘿一笑：“多谢师父赏赐。”

之后，悟空又去收拾行李，喂马，大家各自做事，各自安睡。

次日，悟空比唐悔起得还早一些，忙着喂了马，等唐悔起来又一起放好了行李，正欲辞行，那陈家老丈备好了斋饭，请师徒二人又吃了一顿，这才上马，告辞之后动身上路。

时值秋末初冬，天气渐冷，方言过去，正是红叶铺地浅霜至，松柏又秀千林瘦，暖白昼，小春候，菊残荷尽泉水悠，是淡云欲雪，将落未落之时，此时上路，倒也松快。

师徒两人正走着，忽听路旁一阵唿哨声响，斜刺里创出了六个人来，各执长枪短剑，利刃强弓，大吼一声：“那和尚哪里走！赶快留下马匹，放下行李，交出盘缠，大王放你性命！”

唐悔吓了一跳，心想不对，有孙悟空在，我怕什么？当即说道：“六个小贼莫要张狂，有大圣在此，你们还不放下行李快快求饶！”

孙悟空正打算说话，没想到唐悔先说话了，孙悟空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开口。

“什么？！”贼首怒了：“冗那和尚说的什么！我六人可是此地剪径的大王，能饶你们一命已经是好心了，别不是抬举，要知道，我六人早已声名远播，你只是不知道罢了！还是早早放下东西吧，放下东西就放你过去，若是你蹦出半个不字，瞧见我手上的长剑没？我可是一剑一个，管杀不管埋的啊！”

唐悔哼了一声：“我可真不怕你们，我的徒儿一人就能打跑你们全部了，徒儿，上！”

悟空冷冷地看了唐悔一眼，耳中飞出一根针，那根绣花针转了几圈，便成为了一根铁棒，“我打！”铁棒高高举起，狠狠落下，落下的过程中越来越粗，孙悟空一棒砸下，铁棒已经粗得可以笼罩六人了。

“嘭！”地一声闷响，大地颤了一颤，血如爆浆一般喷洒，六人已成了肉饼。

“啊呀，徒弟，我只是让你打跑他们，可没让你杀了他们啊。”唐悔吓了一跳，刚才那一棒太过惊人，唐悔一时间没缓过神来。

“呵……不杀？也对。”孙悟空低着头没看他，忽然咧嘴一笑：“我可真蠢，师父，你根本没当我是徒弟，你根本说不出自己的来历，你还纵徒行凶，这是一个有道高僧可以做出来的事情吗？你这样的人，能取得到真经？能证得了正果？哈，可笑师兄还劝诫我跟着你，可惜在我看来，你的大道终是假。”

“你……徒弟你在说什么呢？”唐悔听得声音都颤抖了。

孙悟空说道：“你真的当我是你徒弟吗？早在昨日，你说你姓陈，却说不出来历，说不出俗名，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回头一想，你收我为徒，却一点交待都没有，你压根看不起我，我就想着，看不起就算了吧，只要一同上路，取到真经就行；谁知你今日，竟然纵徒行凶，为师如此，怕是还没取到经，徒弟就能死光了，你绝不是什么唐僧取经人，你究竟是谁？”

“我……我真是唐僧啊！”

“答错了！”孙悟空铁棒在手，凶性大发，高高跃起，手起棍举，一棒狠狠拍下，“嘭！”大地都颤了颤。

这一次，唐悔感受到了死前的走马灯，一辈子的生活仿佛在眼前一一走过；这一刻，唐悔感受到了老虎面对孙悟空一棒的感觉，似乎身如枯木动弹不得；这一棒，如同慢镜头一样，越来越粗，越来越大，越来越慢，却躲不开。

最后，唐悔灵魂出窍，他眼睁睁看到自己被打爆，血肉成泥。

灵魂出窍之后的唐悔看到了，那一棒之后，孙悟空喘着粗气，独自一人咬着牙，闷在那里许久不动，最后，他朝天一声怒吼：“啊——！”杀人的猴子却仿佛一个失败者一般，这一吼，像是要将一切气愤和不满统统发泄而出一般。

灵魂体的唐悔只觉后悔不已，憋了那么久了，终于没憋住，让猴子看出了问题，他也真是刚烈，一棍就把自己给打死了，实在是让人想不到。

唐悔当然不知道，离开水帘洞之前，刘伯钦曾经对他说过：“师兄我认为，既然是成道之师，你可跟随那唐僧，若是觉得他性情不对，不是可跟随之人，与你大道无益，再离开不迟。”

现在的孙悟空，就是觉得唐悔不可跟随，与大道无益了。

沙沙沙……一阵沙沙声后，唐僧又坐到了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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