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好像逃不掉了

我又不是和尚，我为什么莫名其妙想起那么多佛祖菩萨？大不了以后见到佛庙，我去多拜拜就是了，成佛成正果什么的，我就不掺和了。

没错，我不是唐僧，我不是金蝉子，我就是我，我是不一样的烟火，我不要成佛，我不要正果，我就想要老老实实回去上学，我已下到山脚了，再见了西游记，姑的拜！

唐悔爬起来想走，却发现左腿被一根树枝伤到了，刚才休息不觉得，现在一走起来，左脚心真是钻心的疼，不过疼也没办法啊，那也得快走啊，等着神佛们发现了，派妖怪过来吃我啊？

唐悔苦苦挨着，捡了根长树枝当拐杖，一瘸一拐也要往前走。

唐悔走了好半天，终于钻出了树林子，眼前是一片草原，一股清风吹过，唐悔长出了一口气，仿佛所有郁结都随着这口气一吐而净。

忽然，之前见过的那个老公公柱着拐杖出来了：“唐僧，你就是唐僧唐御弟，本来，你以凡人之躯毅然西行，满天神佛都为你动容，所有神佛都看着你，现在你却走错了路，难道打算放弃自己的身份？你老实说，是不是不想去西天，不想成正果了？”

唐悔看着这个老公公，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老人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唐三藏，你入佛门也颇为不易，既有如此因缘，为何不好好珍惜？现在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想要了？”老人叹了一口气：“也许宿慧未启，时机未到吧，缘分，缘分，缘，妙不可言哪。”

说着，老人家留下一句：枉做天上太白星，下界难救汝生灵。前行本有神人助，些许艰难却返程，返程返程落凡尘哪。唱完了，老人也消失不见了。

“……”唐悔当场愣了好久，这老头说的话里头，信息量好大啊，自己的行程果然被满天神佛看着？现在自己放弃了，果然是大家都知道啊？也就是说，自己只是自以为独自一人，其实那帮人都用全球监控系统盯着我呢？

唐悔欲哭无泪，他多么想高喊一声：“我不是唐僧！我不是我不是！”但他不能，他甚至不敢说出这句话，就怕有人瞧见，他感觉自己的身份一旦暴露，迎接自己的恐怕会是十分凄惨的结局。

唐悔猛咬牙，杵着树枝，毅然走入了长草地里。

……

大家好，我是唐悔，我不是天生强力，我是天生要强，但是我现在慌得一匹……呸！对不起，我重来。

大家好，我是唐悔，一个普普通通的大二学生，兴趣是看古文和算命，呸！没有算命，虽然我曾经表白被拒绝，但我的爱好是女，对，没错，我从来没想过当什么和尚！

谁知道，看了几本佛经，我居然莫名其妙变成了唐僧，来到了唐朝……不对啊，当时我记得在看道德经啊，这是怎么搞的？到现在为止，我已经死了两次了，第一次被风沙吹死，第二次被从者毒死，死可真痛苦，我不想死了。

如果上天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那么我……我会说，不就是唐僧吗？我做！我做还不行吗？做唐僧总比死了好啊！如果有人告诉我，不做唐僧就一定会死，我早就做了啊！

什么？你说我为什么会死？妖怪和神仙不是都放过我了吗？可现在我被一条蛇咬了，我应该是中毒了，我没力气了，啊，我好像在吐白沫，我的手抬不起来了……再见了，我的希望，再见了，我的人生，呃……

唐悔在钻进草丛的时候，还是被毒蛇咬了一口，这毒蛇是相当毒，一口就倒，一倒就全身麻痹，不能动弹，意识从清醒渐渐变得模糊，这过程的煎熬和痛苦几乎打垮了唐悔，也许，这次已经是最和谐的死法了。

这次，他被蛇咬死了。

……

朦朦胧胧之中，一尊大佛与唐悔对坐：“金蝉子……金蝉子？你忘了你说过的话了吗？你忘了你先渡人后自渡的宏愿了吗？”

彼时，唐悔坐在大佛之前：“师尊，都说先自渡，然后可以渡人，可我早已经熟知佛法，记熟佛经，却是到如今也无法明悟，为何？”

大佛说道：“金蝉子，你先天太强，导致真我太弱，你化身亿万，难分本我他我，不明白这一点，永远无法再进一步。”

唐悔一脸委屈，他无法说话，只能感觉他的嘴在自己动：“师尊，可有化解之法？”

“大道不行，可行险路。”大佛从容说道：“正向不行，便逆向走之，既然不能自渡，可先渡人，然后再渡己。”

唐悔的嘴又自己动了：“多谢师尊指点，此路如何前行？是否多帮多助，以情化人？”

“非也。”大佛说道：“举手之劳无法感化世人，身体力行方可得正觉，渡人，便是自渡，非身体力行，记忆深刻不可得，切记，需以身为则，以情相见，方可得果位。”

“是，师尊，弟子定当竭尽全力，践行此道。”

……

沙沙沙，一阵雪花飘落，唐悔醒了，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醒之后，唐悔发现前后有许多小妖怪簇拥着，前面一个大魔王寅将军正在招呼自己的客人：“哈哈，二位兄台近日如何啊？”

“嗨，还不就是那鸟样？天天吃素。”

“我本来就吃素。”

“哈哈哈哈！”

这次复活在这里？这次，唐悔不像上次那般惊慌失措了，他瞧了两个从者一眼，他们已经尿了，唐悔叹了口气，低头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他闭目养神，哪儿也不看了。

果然，那两个从者小便失禁，引起了众妖的注意。

“这三人哪儿来的？”

“自己送上门来的，刚要吃，二位就来了。”

“哦？可能待客否？”

听着熟悉的话，唐悔又笃定了一分，低头默念“阿弥陀佛”，心中想的却尽是其他的事情，神色都从容起来了。

谁知他的从容竟然点燃了从者的妒火，一名从者竟然高声喊道：“大王不要吃我！不要吃我！要吃就吃他啊！这是唐皇的御弟，是西天取经的三藏法师，他是高僧，他的肉好吃，我们的肉不好吃啊！”

“啊？”唐悔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上次这两个从者都吓得瑟瑟发抖一言不发，这回他们居然说话了？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唐悔吓得浑身颤抖了起来：“你们……你们为何要害我？”

“害你？害你又怎样？你是大唐的高僧，唐皇的御弟！你去往西天是为了取得真经，修成正果，渡世渡人的！呵，好一个大义凛然的借口！既然你要渡人渡世，烦请你先渡了我们，舍身于此啊！我不想死！你自己去死啊！”

唐悔如遭雷击，呆愣当场动弹不得，我不是唐僧啊，我也不想我是唐僧啊，可是现在，天下人皆以我为唐僧，于是你们就欺我辱我，毁我谤我，以为我是个大义凛然的傻瓜，以为我以渡人渡世为己任？可我不是唐僧，我不是金蝉子，即便我取到经了也不能成佛，我做得不好了还会死……

会死？等等，我好像不会死！

唐悔忽然想明白了，这根本不是对等游戏，自己被迫卷入其中，死，死不了，活，活不成，退，不能退，因为自己一退，原本默不作声就能解决的问题，如今却要听天由命……其实，这根本不对等，因为我不会死，会死的，是你们啊。

唐悔长长叹了一口气：“几位大王，贫僧，乃是东土大唐三藏法师，去往西天取经的，途经贵宝地，望大王念在天道有常，因果循环的份上，放我们三人离去吧。”

“哈，好一个天道有常，本山君正想说这话呢。”熊山君忽然说话了：“寅将军，这唐朝和尚说的对，还真是个高僧，有些见识啊。”

“这……”寅将军皱眉道：“好容易抓到了人，总不能就这么放了吧。”

“那当然不用。”熊山君说道：“寅将军，这唐朝和尚说得对，天道有常，因果循环，咱们不如吃二留一，放这长老离去吧。”

特处士笑道：“山君所言，向来有理，这两个和尚吓出了一身骚味，正好下酒，这个唐朝长老身份贵重，还没什么味道，不如留个善缘，放了他吧。”

“也好。”寅将军将虎头凑近唐悔：“唐朝和尚，既然你要去西天取经，就权且放你过去，倘若你有半点报复之念，下回便剐了你下酒。”

唐悔吓得肚子都在抽筋：“我……贫僧又能为谁报仇？这二人刚才说的话言犹在耳，他们想让我死，我有什么理由替他们报仇？”

“嘿嘿，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和尚啊，但是你说的有理，我且放过你吧。”寅将军回过头来，露齿一笑：“至于你们两个嘛，我就爱吃没骨气的，脆，好嚼。”

“啊——！”

当晚，群妖又大宴一场，这是唐悔第二次身处其中，眼睁睁看着，耳开开听着，看着群妖分食两个人类，唐悔默然无声，有一刻，他真不知自己是该悲还是该喜，不知该怒，还是该乐。

人食万物以为生，妖食人类以为长，究竟是为何？究竟是因何？在妖面前，人类应该何去何从？妖为何不敢越界人界来？那两个从者想杀我，想卖我，又是为何？我本不该因他们而难过，看到他们遭遇如此结局，我本该高兴，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难过？

算了，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什么呢……为什么我会复活？复活之前，我为什么会梦到金蝉子？为什么会梦到金蝉子与大佛对话？为什么遇到这些怪事的是我？

我……是不是一直在做梦？我是不是一直没有醒？

唐悔心中千回百转，最终只剩下低头一句“阿弥陀佛”。

……

清晨，唐悔被放走了，仍然是绳索反捆着，双手倒背在身后，仍然是迷迷糊糊，踉踉跄跄的疾走，当他头脑愈发昏沉，倒在地上几乎起不来的时候，一位老公公手持柱杖而来，上前用手一拂，绳索断了，他再轻轻一吹，唐悔清醒了。

神仙又来了？唐悔当即跪倒：“老大爷啊！多谢老大爷搭救……搭救贫僧的性命啊！”关键时刻，唐悔终于改口，为了活下去，唐悔终于认命了，这一刻，他想起了又被吃掉一次的两位从者，不禁悲从中来，痛哭不止。

老人家听他自称“贫僧”，他终于满意了，只见他手抚胡须笑问：“和尚，何故悲伤怮哭呀？”

唐悔答道：“我……想起我的两个徒弟，原本同路而行，不料他们却算计我，但是算计不成，反而落于妖口，真是……徒悲乎也。”为了跟上这老人家的口味，唐悔甚至整了一句古文，唐悔他喜欢古文，平常还会读一读，想不到关键时刻，只憋出一句“徒悲乎也”。

老公公果然微笑点头：“人眼看当前，佛眼看实质，事情既已过去，你起来，且看看你疏失了什么东西？”

唐悔想了想：“贫僧的两个从者已经被怪食了，只不知行李马匹，在何处。”

两个从者死了，结果到老人这儿只有一句“人眼看当前，佛眼看实质”，唐悔早知道这位老公公是个神仙，却也觉心有戚戚，可是报仇二字，他是肯定不会提的，那两个从者也是心怀鬼胎，说起来，他们也算死有余辜了，只是唐悔第一次眼看着妖怪吃人，整个人都觉得不太好。

老公公见唐悔这么一说，呵呵一笑，用柱杖一指：“那厢不是有一匹马，两个包袱吗？去看看是不是你的物件吧。”

唐悔回头一看，果然是自己的物件，心中叹了一口气，神仙就是神仙哪，既然遇到神仙了，当然不能轻易放过，唐僧问道：“老公公，请问此处是什么所在？公公缘何在此？”

老公公答道：“此乃双叉岭，乃是虎狼巢穴之地，你为什么到了这儿？”

唐悔说道：“贫僧是从一片风沙中穿行而来，不料落入此地，见到一个魔王，那魔王太凶了，把我们三人绑了，又见一条黑大汉，自称熊山君，一条胖大汉，自称特处士，他们称那魔王寅将军，就是他们带着一群小妖把我的两个从者吃了，天亮才散，贫僧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得了大运，他们居然放了我，又幸得老公公在此救贫僧啊。”

险些又变成“我”了，唐悔赶紧又自称贫僧，终于说完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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