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风烟很快就明白蒙岚为何会这么说了。
她换了男装,留欢歌在寝殿守着,打算坐着蒙岚的马车偷偷离开朱雀宫。
欢歌原本不愿,听她说带了凌云在天空跟随,才勉勉强强答应了。
蒙岚却没有着急走,而是在宫中东看西看,看见墙壁上挂着的银鞭,用手一指:“把这个带上。”
牧风烟一看,是凤华公主那条魇月鞭,随着她的嫁妆一起搬过来的。
她狐疑的望着蒙岚:“要带去防身么?我也不会用鞭。”
“有我在,你要防什么身!”
“那拿它做什么?”
“黑市名为珍宝阁,若是去的客人不买里面的东西,便需卖一件东西给他们,而且只收独一无二之物。”
“若是不买东西,也不卖东西会怎样?”
“以后就再也不能进去了。咱俩只是去玩玩,珍宝阁的东西贵得要命,万一没什么想买的,这鞭子看上去比较特别,卖给他们,也好脱身。”
牧风烟此刻就已经感觉到黑市规矩的奇怪之处了,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蒙岚竟然会老老实实的遵守这样的规矩。
她依言取下魇月鞭,坐上蒙岚的马车。
马车驶出宫门,凤羽卫见是蒙岚的马车,也未曾查问就放行了。
蒙岚带着她来到一个车马行,让车夫自行回府,车夫面有难色:“公主出来之时大管事曾有交代,让小人务必跟着公主,好好的送回府去。若是自己回去,大管事非得扒了小人的皮不可。”
“反正祖父又不在都城,你让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得了!”
蒙素已然离京,前往各州郡监察水利,赈济灾民。
车夫苦着脸:“小人可不敢这样回大管事。”
蒙岚抛给他一枚银鱼:“那你在这附近找个地方歇着等我两三个时辰。”
车夫接住银鱼,笑逐颜开:“公主可千万早些回来。”
蒙岚不耐烦的挥挥手,抓着牧风烟进了车马行,嘴里嘟囔着:“祖父不在,还要这样管着我!”
牧风烟笑道:“大概是怕你又半夜摸进谁的寝殿,把人打一顿。”
蒙岚白了她一眼:“你知道你说话越来越讨厌了吗?”
牧风烟回敬:“难道不是越来越像你了吗?”
两人相视而笑。
车马行的仆役笑容满面,迎了上来:“二位公子,想要买马还是买马车?”
蒙岚说了一句:“十月小阳春。”
仆役一听,收起了惯有的待客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恭敬的神色:“二位公子这边请。”
随着仆役进了后院,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蒙岚递过去一块竹牌,仆役接过,挂在马车一角,随后打开车门,躬身道:“公子请。”
两人上了马车,牧风烟发现车中无窗,只四角漏下一丝光线,车门也是从外面扣上的,坐在里面暗沉沉的,看不见外间的任何景象。
只听得有人走了过来,开始赶车。
蒙岚:“别怕,这是他们的古怪规矩,干这些见不得光的买卖,总得小心些。”
牧风烟:“我只怕你不耐烦,把马车拆了。”
蒙岚叹了口气:“我真怀念初见面时那个懂礼貌守规矩的凤华公主。”
牧风烟笑道:“你竟然能忍受这样的规矩。”
蒙岚叹道:“谁叫他们珍宝阁的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呢?这算什么,更古怪的在后头呢。”
马车七弯八绕,不停的拐来拐去,坐在里面实在不怎么舒服,幸好只驶了一炷香的工夫就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两人跳下马车,牧风烟四下看了看,却是在一个封闭的甬道里,墙壁地面天顶皆是常见的青石,看不出什么特别。
甬道很短,来路是个拐角,马车停在那里,挡住了视线,去路不过三五步的距离,是一扇挂着竹帘的门。
蒙岚拉着她走了过去,掀开竹帘,一个仆役弯着腰候在一旁,问道:“二位是要一起还是单独的?”
蒙岚:“一起一起。”
牧风烟抬眼望去,眼前是一间石室,仍旧是青石砌成,周围有几扇门,也是挂着竹帘。
只听得仆役喊道:“亥时二号,羽客两位。”
蒙岚一喜:“亥时,看来前面的人不算太多。”
左边第一扇门走出一位相貌清秀的女子,躬身掀着帘子,仆役道:“二位尊客请这边走。”
他只走到门前站定,女子带着蒙岚和牧风烟走了进去。
牧风烟边走边问:“亥时二号的意思是我们是亥时进去的第二位客人?”
蒙岚点头:“珍宝阁同一时间只接待一拨客人,这样客人之间不会碰上,避免麻烦。”
里面仍旧是青石甬道,两句话的工夫就到了尽头,那里有一扇雕花木门。
门上雕着怒放的牡丹,富丽堂皇,虽然漆成了黑色,却仿佛能看出姹紫嫣红的色彩,如此巧夺天工的技艺,竟出现在这样平常的青石甬道中。
女子推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待两人走进去,她便轻轻的合上了门。
牧风烟看着门后的景象,愣住了。
入眼是一个圆形的汤池,中间一分为二,像是太极的图案,池中氤氲着腾腾白雾,伴随着袅袅花香。
见她们进来,原本肃立两旁的几名少女迎了过来,伸手替她们宽衣解带。
牧风烟急忙拦住她们的手,道:“等一下。”
蒙岚大大方方的伸开双臂,任她们脱去衣衫:“跟她们说也没用,她们塞住了双耳,不许与客人交谈。”
牧风烟这才注意到那些少女耳中都塞着东西,她转头问蒙岚:“去黑市还得沐浴?”
蒙岚点点头,跳进池中。
牧风烟不得不佩服黑市主人的小心谨慎。
沐浴过后,即使身上洒了追踪寻迹的香料,也都无用了。
脱去衣衫,蒙岚看见她肩头的伤痕,有些愕然,难得忍住好奇没有细问。
牧风烟泡在另一个池子里,想起之前还没问完的问题:“羽客是何意?”
“这里的客人分为尊客和普通客人,尊客的等级以宫商角徵羽五音划分,普通客人只能在珍宝阁停留一刻,羽客可停留两刻,徵客可停留三刻……以此类推。”
“那你是如何成为羽客的?”
“我买了那把夜月弩。”
“只是买东西就可以?听上去很容易的样子。”
蒙岚差点跳了起来:“容易?你知道那把夜月弩花了多少金铢?那可是我这些年攒的全部家当!”
牧风烟松了口气:“听你这么一说,似乎也没有银钱给我买大婚的礼物了。”
蒙岚嘿嘿一笑:“我那里还有一幅清昼的画,不怕告诉你,他的画在黑市值钱得很。”
牧风烟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你要卖掉他赠的画?”
蒙岚犹豫了一下:“他将那幅画视若珍宝,若不是我帮他在黑市卖过画,恐怕也不会赠给我,卖掉的确可惜……不如这样,我把他那幅画送你为礼好了。”
“你帮他卖过画?”
“他虽分府而居,却无封邑,亦无田产,又不肯接受旁人的赠予,若不卖画,如何维生?”
牧风烟只觉得啼笑皆非。
她是百越王的私生女,自小为生计奔波倒也罢了,赵浔是堂堂正正的云汉帝国二皇子,竟也沦落到卖画为生。
听闻他画技超绝,笔下之物栩栩如生,又有谁知竟是生活所迫?
想到这里,对他又多了几分同情。
“他送你的,是幅什么画?”
“北雁南飞图。”
雁乃忠贞之鸟,一只故去,另一只也绝不独活。
但以蒙岚的性子,根本不会想到这上面去,旁人若是看了,更不会想到诗才冠绝天下的浔公子会对这个恶名在外、无人敢上门提亲的武安公主产生情愫,是以赵浔才会放心将画赠予她。
牧风烟故意说:“秋日萧瑟,北雁成双,结伴南飞,倒是应景。”
蒙岚浑然未觉:“你喜欢就好。”
牧风烟扶额:“这幅画你自己好好留着,不要再想着送给我或是卖了给我买什么稀奇古怪的贺礼。”
“我哪里要给你买稀奇古怪的贺礼了?我挑的东西可都是一等一的!”
“你送给广陵公主那个一等一的贺礼,若是叫太后得知,大概会把你绑在柱上,让你自己试试那五十连发夜月弩的威力。”
说着话,一旁的少女服侍着她们沐浴完毕,又烘干了头发,捧来两套崭新的男装给她们换上。
牧风烟仔细看了看,衣衫的材质、样式、做工都很不错,却是在都城成衣店花钱就能买得到的。
她再一次感受到黑市主人的小心谨慎。
换完衣衫,再原路返回,等在那里的马车也换了一辆,那条魇月鞭仍旧放在车中角落,但很明显,也清洗过了。
马车再次启程,牧风烟发现,这一次,连车轮碾地的声音都听不见了,想必是轮子上裹了什么东西。
牧风烟见过的人中不乏老谋深算之辈,但若论起心思缜密,黑市主人当是其中佼佼者。
马车驶了很远,很久,除了刚开始有几处转弯,后面一直是直行,按照时间推算,应当是驶离了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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