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禁忌之城(6)

此时，另一头的格雷，正蛰伏在学校大门附近，以一丝不苟的态度盯着唯一的进出口。

现在时间还早，没有开始本职工作的他，暂时需要充当一下协调指挥的角色，就这样在继续保持监视的同时，他拨通了埃霍温那边的电话。

刚刚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对方不耐烦的声音——

“喂？我正忙着，不要来干扰我。”

“那么快？！”

格雷原来是想将炸弹的详细构造告诉埃霍温，因为他已经从帕提亚那边得到了第一手资料，不用事先分析的话，就能大大加快排爆速度，但这次显然是男孩小看了他们两个人的办事效率。

“都已经是第18个了，从青叶这儿传过来的数量，我现在差不多完成了60%左右。幸亏只是让电解铜丝的反应停下来，然后分离出击针的简单操作。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很紧张，我可做不到像你一样淡定，在和这种东西打交道的时候。”

格雷看了看表，现在差不多是六时三十分，只要以这种速度进行的话——

“我明白了，”他放下心来，“时间上应该完全来得及，祝你好运。”

挂断电话的格雷，继续着自己的“守株待兔”。

十分钟后，首先是校长出现在他的视野当中，中年男子驾驶的车子，缓缓开进学校。

这个小角色已经失去了继续调查下去的价值，格雷不打算跟踪他，而是继续耐心等待大鱼上钩。

差不多又过了一会儿，手机铃声突然响了，把他自己给吓了一跳。

这次换成了埃霍温回拨给他——

“总共拆掉了33个相同的装置，暂时还没发现新的炸弹。因为快到临界时间，在不能确保一定安全的情况下，我、帕提亚还有青叶已经说服了所有在校学生一起转移到了相对安全的南区附近，方便第一时间逃离这里，剩下的工作就拜托你了……”

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让格雷松了一口气，起码第一步，另外三个人已经顺利地完成了。

“有消息再联系。”

格雷挂掉电话以后，下意识地又去看了一次时间，刚好七点整。

就在他抬起头的瞬间，那个等待多时的身影，从容地出现在了离自己不远的对面。

正当对方想踏进校门，从身后传来的声音，使她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萨米拉老师，里面有许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爆的炸弹，现在还是不要急着进去。”

一脸和蔼的妇女转过身，以与格雷面对面的姿态——

“你太谦虚了，当我看到学校还安然无恙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自己输了，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解除所有的爆炸装置，这一点我感到由衷钦佩，毕竟那是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制作，并在学校里布置好的……”

“相比起这些，我倒是觉得能把老师找出来这一点更值得我骄傲，为此我花费了相当多的精力。”

“过程呢？”

“只是一系列的碰巧叠加在一起，误打误撞而已。现在回想起来，和你一伙的校长，明明自己没有多少监视我们的功夫，却还是把两个问题学生都交给你来照顾，这之中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了。只不过当初我们忽视了这个巧合，而多走了不少弯路……”

“也就是说，一开始你并没有怀疑我，不过我也觉得自己没露出什么破绽。”

“是那颗氯化银炸弹。”

“……”

“在这以前，我在铝里动了手脚，后来看到校长出入那家店以后改变了想法，以为那个线索已经没用了，可在处理掉了氯化银炸弹后，再去实验室看，发现瓶子的确有被使用和移动过的痕迹……”

对于这个本身就算是偶然的契机，萨米拉依然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我始终觉得在这种时候制作那个炸弹不合常理，如果一开始如此就另当别论。遗憾的是，之前你的布局非常合理，而且是循序渐进式地按照常理出牌，所以中间这异常的一步，我怀疑肯定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结果就又回实验室去看了看。”

“就算是这样，和我所谓露出的破绽，应该没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吧。”

格雷摇了摇头。

“看来你并没有察觉，”格雷拿出一包银色的粉末，展示在对方面前，“我刚来不久，就在学校里动了点手脚。因为我判断要再次制作炸弹的话，很可能还需要使用。当后来看到校长出入那家店后，我才意识到你们的原料并非取自实验室里，这意味着那个已经设计好的陷阱完全没用了.......”

“但你再回去调查的时候，却发现它们都有被动过的痕迹。”

讲到这里，萨米拉终于知道自己失败在什么地方了。

“对，”格雷点了点头，“首先一点，你们的材料并不取自实验室，但却一反常态使用了实验室里的药品，唯一的解释就是你们的货源出现了问题，却又需要在短时间内完成装置，没办法只能用那边的来应急。实际上只要事后及时补回用掉的那部分，对你们来说还是没什么大影响的......第二点，就是反常的问题，当我看到容器上贴着的标签后就明白了。装着铝和氯化银的瓶子是紧挨着的，而标签上原本应该写的Agcl，不知道什么原因，中间的g与c这两个字符变得非常淡，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我想当时也许是时间紧张，又或者要尽量隐蔽身份的关系，这个任务只能由不太懂这些的校长来完成，他把两个瓶子都拿了过来。根据上面的情况综合来看，很有可能一开始你只是想要铝而已，可对方另外还带了氯化银回来，你才会心血来潮做了那个炸弹。这样分析的话，之后令人不解的地方就全部解释得通了.......”

“所以说，你是通过那些指示物的显色反应才找到我的......”

“而且在仔细调查的时候，还意外地翻到了大量铜线。这种东西明天一早就会被发现，显而易见，你是准备在晚上完成后期剩余的安置工作。再结合铜的反应速度，就可以推测出起爆的大致时间。为了阻止你的万千礼花绽放，我准备了一个晚上，还一早就赶过来等你了。”

“是吗.......”

萨米拉平静地听完了对方的叙述，她的脸上，一点儿也没有输掉后失落的样子。

“的确，像你所说的，一连串的偶然。要是我亲自去实验室，要是校长先生稍微有点化学知识，要是那家店能保证铝粉的供应，要是没有制作那颗氯化银炸弹......只要其中的一个条件不满足的话，说不定结果就会完全改变。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说实话，我很感谢这些偶然，当然还有为了这件事而拼命努力的你们......”

“……”

格雷完全不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在这个时候，学校内部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紧接着是升起的浓烟，伴随着在空气中闻到的浓烈的硝烟味——

“你这家伙，到底？！.......”

刚想发作的格雷，却被萨米拉制止了。

“不用担心，只是校长先生的汽车爆炸了而已，我让他开车到一个很隐蔽的地方，等我发出的指令，所以不会伤到其他任何人。”

“……”

“也许你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对面的女性面带笑容，“.....甚至认为我是不是疯了，竟然杀了自己的同伴，其实并不像你想的那样，那个叫阿尔伯.侯赛尼的人，只是组织以辅助者的名义派来监视我的。”

“可也不用把他给........”

萨米拉摇了摇头。

“可以的话，我并不想那么做，但为了尽快结束这件事，以保住孩子们的安全，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你到底是......”

听了她的这番话后，格雷越来越搞不懂对方到底是在打算些什么了。

“我的确是宗教极端组织的一员，然而我加入是有原因的，起码在这件事上，我和组织里的决策层持完全相反的意见。明明知道我的想法，组织还是把任务交给了我，估计他们是想测试一下所谓的忠诚心，而且为了以防万一，还给了一个对我来说可有可无的同伴。简单概括的话，我的身份与立场是两码事，现在你懂了吗.......”

“现在不仅把事情搞砸了，还亲手解决了组织派来监视你的家伙，这样做你还能回得去吗？”

对于这方面的担心，萨米拉早有了自己的计划。

“我有办法能顺利瞒过上面的人，事实上为了完成这个骗局，阿尔伯的死是必须的。”

格雷并没有兴趣知道对方如何布置这个骗局，现在他所关心的，只是事件本身的结果。

“也就是一切都到此为止了吧？”

萨米拉点了点头。

“其实我早就意识到有德法兰战斗宗教协会的人混进来了，那个叫帕提亚的小姑娘被我详细调查过。比起以真主和教义为幌子，惩罚那些孩子的无聊恐怖袭击，在得到这个消息后，上头势必会重新掂量下那样做的得与失，毕竟要是因此一脚陷入组织之间的争斗就麻烦了，再加上德法兰战斗宗教协会在伊斯比神权政治下的势力数一数二，我想组织放弃这次计划是肯定的了......”

“是吗......”

格雷觉得对方似乎并没有说谎的样子，而像是预示着谈话结束一样，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声，正由远而近，渐渐清晰起来。

“就算我的主观立场和你们一样，但事实上，我的确是实行这一系列爆炸案的主要策划人，把我交给警察，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没想到对方会采取彻底的不抵抗主义，不过对于这点，萨米拉同样也没想到，格雷并不是来逮捕他的。

“从一开始我就没这个打算，”男孩摇了摇头，“我的任务，只是负责阻止你引爆炸弹，确保校内学生的安全。我之所以在这儿等你，只不过是想当面向你确认，至于后面如何处理这件事，是帕提亚他们决定的，和我完全无关。”

“好吧......”在离开之前，萨米拉向男孩行了一个伊斯比传统谢礼，“那就请你转告她，我会耐心等待他们那边最后做出的决定的。”

—————

在那以后，警方很快赶到了事发现场。

就像萨米拉计划的一样，一辆被炸得面目全非的车子里，找到了同样被炸得面目全非的中年男子。而在学校里的其他人，全部安然无恙。

在警方介入调查之前，格雷与其他三个人汇合后，迅速而且悄无生息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就这么离开，难道不会被怀疑吗？”

青叶有些不安地问道。

“放心吧，总之不会再来找你们麻烦的。”

既然帕提亚那么自信满满的保证，青叶也就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这个，”格雷把一支录音笔递给了帕提亚，“现场取证，我想应该能保证音效。对方让我带话，具体如何就看你们这边了。”

“谢谢。”

“不管怎么说，我们的任务顺利结束，真是可喜可贺，”埃霍温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那么接下去想好要去哪了吗？”

“我们的话......”格雷想了想，然后以不怎么确定的语气，“因为现在手头上暂时没接到任何工作，就先预定往东走吧。”

“那就是去阿米鲁喽？”

“嗯，你呢？”

“当然是回英洛利，这次我是申请连休才难得能出来一趟的，归队后，又要恢复那种充实的日常当中了......”

“我倒觉得那样挺不错的。”

“局外人就少在那说风凉话了......”

就这样，半路上和埃霍温与帕提亚分别的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后，回到了他们暂时居住的旅馆。

刚一进门，旅店老板就把他俩给叫住了。

“格雷先生，有你的信件。”

“信？”

带着疑惑的表情，接过白色信封的男孩，在看到了信封上的署名后，表情一下子就变得严肃起来。

“现在这个时代，原来还有用信件作为通信的手段。”

即使这样做，在大多数情况下并不是最优选择——

“如果是想确保信息安全的话......”

“那上面写了什么重要的情报吧？”

大致浏览了一遍后，格雷笑着摇了摇头。

“只是一封邀请函而已，看来送你回樱环岛的时间，又得稍稍往后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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