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
牢房外传来一声怒斥:“你是把老子的话当成耳边风了吗?万一宁岚死了,我们便再无机会拿下宁家堡,这个责任你负担得起吗!”
若此刻宁岚醒着,定能听出怒斥者便是当日骑着黑马攻进宁家堡的江蒙宴。
而站在他面前接受训斥的少年,无疑是不久前用一鞭子将宁岚抽晕过去的江赐阳。
眼下冷静一二才发现,他这是被那小子给坑了!
故意激怒自己,好因此换得几日苟活,宁家堡的人果然都是一样的狡猾奸诈!
江赐阳不甘地切齿,奈何此刻正顶着自家二舅的怒火,不得不先低头认错:“二舅教训的是,赐阳日后定谨慎行事。”
“最好如你所言!”
江蒙宴横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甩袖离去。
直到脚步声远去,江赐阳才从威压之下缓过神来,瞥了一眼躺在牢房内的男孩,心道: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走着瞧吧!
然后也甩袖离开了地牢。
之后的几天里,江家人倒是再也没来打扰过宁岚的休养,除了前来帮宁岚换药的大夫,便是与他关在一处的那位久病的姑娘。
直到第七日——
牢房内一如既往的寂静冷清。
不知梦到了什么,宁岚苍白的脸上冒了许多细汗,口中还模糊不清地呢喃着什么,久久无法自拔。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梦呓才渐渐弱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突如其来的惊叫!
“啊!”
宁岚猛地坐了起来,目光呆滞地看着地面上厚实的毯子,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原来是梦。
梦里江蒙宴骑着大马攻入宁家堡,奄奄一息的大哥被他踩在脚下,再之后……
他被关入了江家地牢,吃了好一顿毒打。
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梦里江赐阳的愤怒一鞭,将他抽离了梦魇!
眼下这略微陌生的牢房……恐怕就是之前关押自己的地方,但是这毯子和汤药是怎么一回事?
宁岚不解地掀了掀毯子,又捣鼓了两下乌黑的汤药,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醒了?”
那声音相较之前要平稳许多,但仍能听出中气不足之处。
他看了一眼角落,迟疑地问:“我睡了多久?”
“整整七日。”
“七日……”
宁岚陷入了沉默中,倒是角落里的那位姑娘,今日说的话要比之前多得多:“听说你在水牢里‘出言不逊’,激怒了江赐阳,我想了想,多半是故意为之,但你不就怕这一鞭子会要了你的命?”
江赐阳虽然生性暴虐,但他确实是个有天赋的修士。
年仅十六便担任了江家刑司一职,修为也踏入了拓府镜,当初醒魂时,更是震撼了整个江家。
白虎部落一向以蛮力为傲,所以觉醒的魂形多半以利齿尖爪,金瞳白虎纹为准,来判断高低。
当然,还有最直接的一种方式,那就是释放魂形,谁的威压更强,谁便是更加出色的一方,甚至不受修为高低的影响。
但若魂形化作实体,那便大不相同了。
而江赐阳的虎魂虽是紫纹,但一双光泽凌厉的金眸却让当日观魂之人心生畏惧。
这样的天才修士,在愤怒时的全力一击,宁岚不可能接得住。
殊不知,宁家弟子虽身负青龙血脉,但因为常年与江家交战,吃了许多守备不足的亏。
最后索性将玄武部落的那一套搬了过来,每日都要分出两个时辰炼体,宁岚自然也不例外。
也是算准他的肉身扛得下,才敢在那个节骨眼上激怒江赐阳。
况且……
宁岚目光暗了暗,旋即抬起头望向墙壁上的窗,轻声道:“我爹爹常说,当人身处绝境时,首先要学会的就是卧薪尝胆。”
“激怒江赐阳,是我唯一能够想到免去酷刑的办法,只是要不了多久便会被江家人识破,所以在此之前,我得快些想到离开这里的办法。”
“你有办法解开这里的阵法?”角落里的少女问。
“不。”
宁岚扶着膝盖站了起来,因为个子不高的缘故,得伸长了手才能够到牢房的门锁。“但若能让他们放我自由,哪怕只是拘禁在江家也好。”
比起等死,就算之后面临的是可怕的洪水猛兽,他也要试一试!
不过在此之前……
他低头看向干瘪的腹部,下意识摸了摸。
七日未进饭食,再不吃点什么,怕是还没来得及跟江家谈判,他就要因为饥饿而一命呜呼了。
但好在每日来换药的大夫都十分准时,不过半刻钟的时间,便等来了一个白胡子老头。
第一眼看到他好端端的坐着,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记得昨夜还是筋脉絮乱来着,怎么一夜过去就活蹦乱跳了?
大夫看着正在练拳的男孩,不由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听见已然停止练拳的男孩有气无力地说:“这位前辈,能否替我通禀一声,送些饭食来?”
饭食?
大夫愣了愣,半响才响起眼前的男孩虽然是个俘虏,却是个并未辟谷的小修士。
得赶紧通禀刑司大人!
老者二话不说便提着药箱匆匆离去。
待那老头的背影消失在尽头后,宁岚这才疲惫地坐了下来,一边运气调息,一边问:“话说回来,那江赐阳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一鞭子抽得他到现在还觉得脑瓜疼。
角落里的少女淡声回答:“江蒙宴的外甥,江家的刑司,地牢里的每个犯人都从他手底下走过一遭,能活下来的却寥寥无几。”
就好比她么?
宁岚不由多看了一眼角落,心下对这个至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的病姑娘很是好奇。
听她这么说,莫非她也受过刑?
可以她这副久病未愈的身子,在江赐阳的鞭子下能活命,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除非江赐阳只是小惩一二,并未伤及她的性命。
而能让那个暴脾气做到这一点的……无非就那一个原因:这位姑娘知道一些江家很想探听的秘密。
只可惜时不待我,若不是宁家堡那边很快就会有青龙城派来的支援,否则他也能利用这一点,与江家周旋一段时间。
宁岚摸着下巴细细琢磨,并未注意到时间流逝得飞快。
直到牢房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他才强行中断思绪,抬头看向不远处松动的牢门。
嘎吱——
牢门被人推开了。
因为事发突然,江赐阳这回并未带足了排场,只叫了个随从拎着饭盒便进来了。
尾随其后的,便是那个前去通禀的大夫。
“听说你大有好转。”
江赐阳踱步走到男孩面前,居高临下地向后招手。“能在本刑司的手底下挨过全力一击的人,你还是头一个。真不知该说你幸运,还是倒霉。”
说完便瞥了一眼漆黑的角落,很快又将手负在身后,走到一旁观望下属递饭盒的过程。
宁岚接过饭盒,便丝毫不客气地开动了起来。
那模样活像个饿死鬼。
江赐阳眉头紧皱,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嫌弃。
好歹也是宁长风的亲儿子,半点骨气也没有,还不如那个宁修呢,在二舅手底下受了一拳又一拳,愣是没吭一声。
但是不得不说,没骨气也有没骨气的福气。
江赐阳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张椅子,便在原地坐下了,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致地看着男孩的吃相,目光中泛着阵阵冷意。
“宁岚是吧?本刑司很好奇,你当日这般豁出去,难道就是为了激怒本刑司,好少受几天的酷刑?
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说好听了是有点小聪明,说难听了就是贪生怕死,愚蠢至极。
真以为逃得了和尚,就逃得了庙?
这儿可是江家地牢,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何况是他?
可惜任他百般揣测,眼前的男孩也没有丝毫动容和停顿,埋头只顾着填饱肚子。
这样的人,竟也能得二舅的赏识?
开什么玩笑!
江赐阳脸色有些黑,忍着胸腔里翻涌的烦躁,一直等到宁岚将碗筷都允得一干二净,才忍无可忍地开了口:“吃够了没有?”
说完,又狠狠刮了一眼身边的随从:“还不快把那碍事的东西都拿走!?”
“是,少爷。”
随从慌忙上前收拾碗筷,逃之夭夭。
可见素日里,江赐阳在众人的眼里是个怎样恐怖如斯的洪水猛兽。
宁岚打了个饱嗝,很是闲散地往墙壁上一靠,终于正视起眼前的少年:“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这话一出,顿时将对方气得又要挥鞭子抽人。
若不是几日前被江蒙宴骂了个狗血淋头,此刻他恐怕真会再狠狠抽这小子几鞭子!
江赐阳黑着脸,咬牙切齿地拍椅道:“你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说!归元珠的解法到底是什么!”
宁长风就这么两个儿子,宁岚会不清楚归元珠这等传家之宝的秘密?打死他都不信!
可惜这回他是真的高估了宁长风的盘算。
归元珠这等可毁一方土地的秘宝,除了他和几位半身快入了土的长老,就连宁修都不知晓详情。
只知归元珠来日是要传给宁家下一任家主的。
宁岚知晓的更是不多,饶是此刻顶着江赐阳那毒辣辣的怒视,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复述一遍当日的回答:“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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