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馄饨浑屯

石阶上，一团小小的影子缩在那，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树的阴影。

燕骁：唉，阿姐跟小舅太过分了，出去都不捎上骁儿……

燕骁抱着膝盖，胖乎乎的小手交叠放着，下巴点在手背上。他歪着头，看着府邸门口的方向。

马：笃，笃——

马蹄声渐近，门口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燕骁：阿姐！

燕骁叫了一声，扑了上去。

燕骁：你们去哪了？

一把抱住林袖的大腿，燕骁仰着头，目光切切。

燕骁：有好玩的，都不带骁儿！

林袖皱眉，她的衣衫下摆沾了血渍，她怕吓到骁儿，偏偏骁儿还直接抱了上来。

她刚想拉开燕骁，燕洵就弯腰把人给抱走了。

燕洵：骁儿今天都做了什么？

燕骁：吃饭，睡觉，等阿姐。

言简意赅地回答了一句，燕骁向前扑腾了几下，朝林袖张开手。

燕骁：阿姐抱！

燕洵：不想我吗？

燕洵不高兴了，他沉下脸，将小人儿给拉了回来。

燕洵：骁儿只是等阿姐吗？

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燕骁回头，笑得像朵花。

燕骁：当然还有小舅。

顺便的。

在心里补了一句，燕骁讨好地亲了他一口，麻溜地下地找阿姐去了。

孩子的唇很软，身上还带着奶香，燕洵只觉得心口满满当当，也许骁儿就是上天给他的最好恩赐！于孤寂中望到一抹亮光，就算守着，也是一种幸福。

林袖抱着骁儿，笑容温暖宠溺，不知道说了什么，她伸手刮了刮燕骁的鼻子，转过头跟燕洵说道。

林袖：骁儿饿了，想吃馄饨，你要不要也来？

燕洵：好。

看着燕骁一副馋虫的样子，燕洵突然也有些饿了。

林袖：走吧！

临山小筑的小厨房里，林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动作熟练地擀面皮，薄薄的一张，不一会儿就摞了一小堆。燕骁也不安生，窝在灶前添柴火，被烟呛得两眼汪汪，小手往脸上一擦，白嫩的小脸上就留下了一道道黑迹。

燕洵站在边上，静静地看他胡乱捣腾了很久，直到灶里的火快熄了，才将燕骁抱到一边，自己坐在了灶前。

长长的衣摆在地上拖过，染上了污迹，但他丝毫不在意，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根柴火拨弄了几下，很快火就重新着了起来。

燕骁：小舅，你好厉害啊！

燕骁崇拜地看着他，眼底有亮晶晶的星星。

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燕洵想起了在莺歌苑的那段日子，没有奴仆，什么事都要自己动手，连最低等的守卫都可以肆意地嘲笑他。那段日子，是他一生中最屈辱的时光，如同一只被拔去了全部犬牙的小兽，蹒跚学步，一点一点地重新站起来。生火，自然也是那时候学会的。

林袖：还不错。

林袖瞥了一眼，淡淡地称赞了一句，开口赶人道。

林袖：你带骁儿出去吧，脏兮兮的，看着膈应。

燕骁：阿姐，你嫌弃骁儿！

燕骁不高兴了，他一跺脚，拉过燕洵的衣袍就往脸上擦，誓要把脸上的污迹都蹭干净。这下，小脸倒是不黑了，就是蹭出了一道道红痕。

看着错愕的燕洵，林袖忍俊不禁，她弯腰点了点骁儿的脑门，笑骂道。

林袖：小脏猫，变成了小红脸，怪丑的。

被说丑，燕骁立马指着边上无辜受累的燕洵，忿忿地控诉道。

燕骁：阿姐，你明明说过，小舅最丑！

林袖深吸了口气，无奈扶额，只觉得自己养了个小傻子，什么话都往外蹦！

这会儿燕骁反应倒快，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飞快地跑了出去。

兵书有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阿姐要是找他算账……额，还是避一避先！

燕骁一走，气氛一下子怪异起来。

燕洵：你跟骁儿说，我很丑？

燕洵拍了拍手上的炭灰，站起身来，狭长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盯着灶台前的女子。

虽然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但对这副皮囊多少还是有些自信，平生第一次被人说丑，他倒是想知道在她眼里，怎样的男子才算——嗯，不丑。

林袖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林袖：那是骁儿的玩笑话，殿下俊逸不凡，人中龙凤，比这世上大多男子都要好看得多。

这倒不是恭维话，燕洵的外表虽不是她年少时喜欢的儒雅书生范，却也是俊朗非常，尤其是那对眼睛，每每见到，她都觉得像是夜空中的点点寒星，幽冷而深邃。

燕洵：嗯。

应了一声，燕洵转过身，打算出去找燕骁，走到门口的时候，他顿了顿，压着三分笑意的声音传来——

燕洵：袖姑娘所言甚是。

男子的声音，像是琴弦末端微颤的尾音，低沉悦耳，令人心醉，也令人心堵。

林袖蓦地噎住了，她这算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轻笑了一声，她将包好的馄饨下锅，香气慢慢溢了出来。

这位燕北新王，真是跟骁儿一个德性，都是不吃亏的主。

三碗热腾腾的馄饨摆在案几上，翠绿的葱花浮在高汤上，雪白的馄饨若隐若现，一下子勾起了燕骁的食欲。

林袖：吃吧！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默契地拿起汤勺，安静地吃了起来。

味道很好，燕洵有些惊讶，没想到她除了医术好，厨艺似乎也不错。

吃了一口，林袖轻敲了一下碗口，问道。

林袖：骁儿，你知道馄饨的来历吗？

燕骁努力地摇了摇头，小嘴里塞满了馄饨，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贪吃的小仓鼠。

林袖：相传在汉朝时，北方匈奴经常骚扰边疆，百姓不得安宁。当时匈奴部落中有浑氏和屯氏两个首领，十分凶残。

林袖舀了舀碗里的汤，继续道。

林袖：百姓对其恨之入骨，于是用肉馅包成角儿，取‘浑’与‘屯’之音，称作‘馄饨’。恨以食之，以求平息战乱，过上太平日子。

乱世之中，百姓其实就是权利的牺牲品，就连镇守边疆的王侯都能被随意牺牲，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贫苦百姓。

她突然转头，看向若有所思的男子。

林袖：燕洵，你有没有想过，今后的路怎么走？

她的言语有些尖锐。

林袖：百年之后，又会不会被冠上‘馄饨’之名？

燕洵：阿楚想要一个大同政权，没有奴隶，没有压迫。

燕洵皱了皱眉，没有正面回答。之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但他真正想要的，是阿楚口里光明美好的释奴止戈吗？

林袖：你呢？你的抱负与理想，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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