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年之后

三年很快就过去了。

莺歌小院。

燕洵手执黑棋，自己与自己对弈。黑子莹润，指尖如玉，隽永，也带着遒劲的力量感。

他早已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两颊瘦削，五官却愈发深刻，清癯俊秀。

当时的少年，终于长成了如今的模样，没有人能从他的脸上窥见一丝情绪，他就像是戴了面具，让人捉摸不定，只是那双狭长的眸子，越发幽暗，已然深不见底。

燕洵：回来了。

他背对门口，声调沉沉，却有几分隐晦的愉悦。

楚乔从外头闪身进来，脸上带了一丝笑意。

楚乔：嗯。给骁儿准备的小物件，都交给袖姑娘了。

燕洵：我可没问这些。

燕洵落下一子，神色有些不自然。

燕洵：骁儿最近可又长大了一些？

楚乔：噗嗤——

楚乔一下子笑了出来，他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很是少见。

楚乔：骁儿很好。

提起那个孩子，楚乔声线温柔下来。

楚乔：我走时他还追着我问，说燕洵哥哥什么时候去看他。

燕洵迟疑了一会儿，这才开口。

燕洵：最近风雨欲来，过段时间吧！

他倒还真认真思索了一番，不过，这长安很快就要变天了，到时候世事无常，朝夕分离，再见面怕是很难了。

楚乔：你这副心疼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骁儿是你的亲生儿子呢。

楚乔岔开了话题，凝重的气氛缓和了少许。

燕洵：近来，各大门阀又开始动作了，我们还是要有所防范。

楚乔：嗯。袖姑娘这次，给了我很多迷药，相信能用的上。

楚乔将包裹放在案几上。

楚乔：不过，魏帝会轻易放我们回燕北吗？

燕洵：自然不会。

从棋局上抬眼，燕洵望向巍峨皇宫的方向，语调冷冷。

燕洵：他只是在等，一个杀我的时机。

毕竟，我们高高在上的皇上，也需要一个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的托词。

楚乔：袖姑娘也这么说。

楚乔微微一笑，脸上的寒霜散去。

楚乔：她让我给你带句话，不要让她有救你的机会了。

燕洵一愣，那么久远的记忆，他都快记不得了。

燕洵：自然不会。

他摸了摸怀里的瓷瓶，眼前浮现女子淡漠的眼眸，还有梨花一笑间，似有似无的梨涡。

忽地，眼前一切散去，只剩下楚乔含笑的面容。

燕洵：阿楚，我会护着你。

杏林堂。

院子里的药圃，原本长势良好的药草，全部奄奄一息地趴下了，到处都是名贵草药的“残肢断臂”。

林袖：林骁！

林袖挽起袖口，面有怒容，瞪着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小小的孩子蹲在墙角，手里握着一把小木剑，瘪着嘴，委屈巴巴地拽着最后一棵完好的药草。

他的五官精致，粉雕玉琢的样子，煞是可爱。

林骁：我错了。

乖乖认错，他悄悄伸出小手，抓住林袖的裙子下摆，那双与燕洵相似的弯弯眸子里，眼泪一颗一颗地落下。

因为先天不足，他比同龄的孩子瘦弱不少，缩在她脚边，就只是微微隆起的一团。

小小的抽泣声响起，林袖的心就这么软了。弯腰从地上抱起脏兮兮的林骁，她伸出白皙的手指，细细地将他脸上的眼泪鼻涕擦干净。

林袖：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骁不说话，扭头埋进了她的怀里，一只手抱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仍旧牢牢地握着木剑。

林袖：你想学武？

心念一动，林袖豁然开朗。

怀里的小脑袋重重地点了点，他扭啊扭，从她身上滑下来，抬起木剑，摆了个标准的起手式。

然后，似模似样地耍起了剑招，一招一式，颇有架势。

这是……

楚乔平日里练的剑法！

被他瞧去了几次，竟记住了！

林袖心下一惊，难道这就是将门虎子，就像他与燕洵之间切割不断的血缘，明明相见不相识，却偏偏那么亲近彼此。

有时候，她甚至以为，燕洵已经知道了骁儿是他的外甥，若非如此，又怎会关怀备至？

林骁：阿姐，骁儿想变厉害，跟燕洵哥哥一样厉害！

变厉害了，大家就不会嘲笑他是拖油瓶，阿姐也能找到世界上最好的相公。

他不要阿姐变成小虎口中没人要的老姑娘。实在不行的，等他变厉害了，就让阿姐嫁给他。

反正，他会保护阿姐一辈子的！

林袖循循善诱道。

林袖：骁儿为什么想变厉害？

小小的人儿抿紧了嘴，却不肯透漏一句。

林袖知道，他应该是在外头受委屈了。外面的闲言碎语，她也曾听到过，只是她不放在心上，并不代表骁儿也能无动于衷。

林袖：好，阿姐答应你。

牵起小人儿的手，林袖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心里有了几分决断。

或许骁儿，不该再待在她身边。他注定了不平凡，也注定要冠上燕姓。

男儿，不该庸庸碌碌过一生，燕家男儿，更不该如此吧？

只是，他还小，燕洵身边，又汇聚天下风云，危机重重，她又如何放心把骁儿交给他？

罢了罢了……

王老：你个小兔崽子！

出诊回来的王老看到一院子的狼藉，差点气得厥了过去。

这三年，有林袖和林骁承欢膝下，王老越发精神矍铄。

他健步走了过去，一把拧起林骁的耳朵，对着林袖中气十足地骂道。

王老：都是你平日里宠的，现在连我的宝贝药圃都祸害了。你们就是两个一大一小没良心的，可怜我这个糟老头，半数身家都败在你们手上了。

他絮絮叨叨地哭诉着，虽然嘴上骂得狠了，手上却没使一点劲。

林骁将木剑往林袖手里一放，笑嘻嘻地朝他张开手。

林骁：爷爷，抱。

王老：别想用这招哄我！

王老犟了一句，偷偷瞧了一眼他糯糯软乎的小脸，没好气地将他抱了起来。

林骁：骁儿最喜欢爷爷了。

黑溜溜的眼睛一转，林骁抱着王老的脖子，吧唧亲了他一口。

王老：哼！

王老哼了一声，对他的“甜言蜜语”不置一词，但眉间眼梢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王老：你个小滑头，尽会哄人，也不知道像谁？

不知怎么的，林袖的脑子里突然浮现了燕洵哄人的场景，她打了个哆嗦，立马掐断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都说外甥肖舅，还好骁儿不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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