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慕
记得小时候逛庙会时总会看见别人家的孩子手里提着一盏亮着微光的荷花灯。
我记忆里我从来没有,哪怕是一些家里并不富裕的孩子手里提的老一辈用高粱红或是雪白色的薄纸糊的灯笼我也没有过。
我很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只是撒娇或者哭闹,家里的大人就会欢喜或无奈的买给她想要的东西。
每当我提出“买一个花灯”的想法,换来的是大人冷漠的眼神,刻薄的话语,一字一句的细数着把我从小养大的花费和并不富裕的家中,久了,我便也不再开口要什么东西了。
我便把这份羡慕埋在心里,直到它死去。
上中学的时候,听家境富裕的女同学说,她穿的是从世界上最时髦的地方巴黎坐飞机送来的衣服。
宝蓝色的毛呢料子,领口一枚十字型的像宝石一样亮晶晶的扣子,领边上还有一圈墨蓝色的听说是一种狐狸的毛。
我心想,天呐,怎么会有人穿着狐狸的毛呢?
晌午,她又不知从哪拿出来一盒点心分给我们吃,她说这是她家里那个那个师傅(好像是法语不过我也听不懂)从别的国家来的糕点师做的。我问,那他做一次饭要多少钱呢。她笑了笑,满脸漂亮的骄傲告诉我,好多好多钱。有多多呢,大概是我一辈子挣到的所有的钱的样子。
我很羡慕,要是我也能吃上点心穿上巴黎来的衣服该多好啊!尽管是奇怪的狐狸毛的,也比得过我身上这件打满补丁的衣服强啊。
所以隔天我也问家里有没有点心可以吃,父母骂了我很长时间。
他们说我没心没肺,国难当头还想着吃零嘴,他们说我嘴馋,就不该送我去上学,和邻居打听着有哪户人家有钱想把我嫁出去。
我把这份羡慕埋在心底,直到它死去。
我最终是没有嫁给卖米家的小子,因为他父亲说如果嫁过去只能当妾,但是现在已经是‘一夫一妻’制,如果这样我家里连十袋大米也得不到,所以父母没有同意。
我有一个笔友,他在离我很远的地方。
我们相识是因为替老师去邮局拿过一封信,我很羡慕要是有人给我写信就好了,所以老师给了我几张邮票,我便草草写了个地址邮了一封交友信过去。
出乎意料的是在将近一个半个月的漫长等待中我得到了回信,一来二往我们也相熟了。
他人很好,我告诉他父母可能要把我嫁给卖米家的那户当妾以后,他飞快的给我回了信,字里字外都诉说着对我父母想把我早早嫁出去的不舍与感慨。知道我不嫁人以后他很高兴,一个月给我寄了两封信,他说他得到了一份来我们这里的工作,我们马上就会相见了。
信里夹着一张他的照片,他说他很喜欢我,他要娶我,这是上天定的一段姻缘,我从未如此开心过因为…我也喜欢他。
我瞒着父母给别人抄书得到了几分钱,去同学家的相馆里拍了一张照片给他寄了过去,告诉他我会在这里一直等着他。
我把这份喜欢埋在心里,等它发芽开花。
今天晚上父亲母亲开始收拾东西,他们说日本鬼子就要打过来了,父母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买了三张车票,我们今晚逃到上海去。
可是我不想走,我怕他来的时候找不到我,所以我留下一封信,跑了。
他们来了,他们拿着枪开着坦克封了城。
该走的、没走的、不想走的、走不掉的通通被杀掉了,他们好残忍。
我在树林里藏了好几天,捡着树底下的蘑菇和一些野草吃。好久不洗脸了头发也乱糟糟的,衣服更是脏的不像样,我怕他见到我也认不出我,可是我觉得即便我如此他也会欣然接受。我总是偷偷跑到树林的最边上挨着城门那里,那里有很多穿着土黄色军装的人,长的好像国人,嘴里却叽里呱啦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我想看看他是不是在找我,可是我天天去也没有看到任何一辆从外来的车了,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吧。
直到我觉得我快死的时候我未曾后悔,我对自己说没关系啊。没见到也没关系,一定是他太忙忘记了,过几天他一定会来找我的,一定。
最后我把这份期待埋在心里,直到我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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