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九郎被封为梨园尚书一事,如燎原之火一般传遍了京城,闲梦居也因此场场爆满,虽然宁九郎入了宫不再在闲梦居卖座儿,可这梨园尚书呆过的戏台子,也算是赚足了面儿。
齐王爷也开始三天两头往宫里跑,明面上是想通了想要帮着皇帝一同治国,实际上是想要变着法儿见宁九郎几面。
这位可是老佛爷跟前儿的红人了,齐王爷倒开始后悔了,早知如此,真不该让他入宫。
他给宁九郎带了只鸟儿,这鸟儿聪明伶俐,能学人话,他就教了它一句“九郎九郎”,鸟儿便成日重复着给宁九郎听。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齐王爷从表面上为了国事入宫,变成了真的在操劳着国事。他的眉心皱的紧,也终于是透过了表面的奢侈糜烂、红墙金瓦,看到了清王朝那深埋地下的腐朽的根。
这样的日子一晃过了七年,宁九郎穿着麻布衣,跟着老佛爷的送葬队伍,一步一步出了紫禁城。
他远远地就看到了站在宫墙边的齐王爷,他的脸上也不再是七年前那样明媚纯真的笑,看来这世道,也把这样一个干净的人给染黑了。
宁九郎走了过去,却没有行礼,他看着眼前这个显了沧桑的青年,淡淡笑了笑:
九郎:齐王爷,怎的不去尽一尽最后的孝道?
齐王爷破天荒地没有顺势打趣他,勾唇薄凉一哼:
齐王爷:宁老板,您说,是国家兴亡重要,还是愚孝重要?
宁九郎听见他疲惫沙哑的嗓音,垂了眼眸:
九郎:王爷是个明理人,心中自然已经有了答案。
“九郎。”齐王爷轻叹一声,像是把肚里的浊气全都呼了出来,“跟我回齐王府罢,我还想听一听你的《红鸾禧》。”
宁九郎没有迟疑,点了点头。
次年,新帝登基,又三年,清政府覆灭,再三年,帝制复辟,昙花一现。
宁九郎和齐王爷早削去了辫子,王爷还脱下了那长袍马褂,换了身利落笔挺的西服。
宁九郎成日在院子里唱着戏,从《红鸾禧》唱到《玉堂春》,又唱到《贵妃醉酒》,都是旦角儿。只是他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清丽了,像是在声线里撒了把沙子,满是岁月的味道。
那鸟儿听着他唱戏,不知什么时候也学了几句唱词儿。那日齐王爷来喂它吃食,它还有模有样地唱了起来:“人生在世如春梦,奴且开怀饮数盅。”
齐王爷:嗬,就您还懂春梦呢?
齐王爷伸手挑了挑它的下巴,这鸟儿跟着宁九郎,脾气自然也不小,冲着他的指头就啄了下来。
齐王爷吃痛,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远处的宁九郎瞥了他一眼,没良心地道了声“活该”。
这么些个年头,外面的世界早就天翻地覆好些回了,梨园行也在不停地更新换代着,可他宁九郎的名号一直响亮,不知有多少行会和戏园子上王府来请过他,可都被他给拒了。
既然得不到这位传世名角儿,那自然就有眼红的开始说道起了风凉话。外面传他就是个奴才命,宫里头的主没了,就巴巴地赶到王爷府上继续当奴才。
齐王爷听见这些风言风语,气得抄起枪杆子就往外冲,宁九郎一声轻飘飘的“王爷,棋布好了”,就让他又乖乖地扭头折了回来。
齐王爷:九郎,外面这么说瞎话,你怎的也不恼,还有心思下棋?
齐王爷拾了枚黑子,胡乱落下。
宁九郎看了眼棋盘上毫无章法可言的黑子,无奈地笑了笑:
九郎:王爷既然知道外面传的是瞎话,那有何必往心里去呢?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齐王爷登时炸了毛:
齐王爷:嘿,您这嘴可还是如往常一般伶俐。
宁九郎思索了片刻,落下白子,却不动声色地落了个漏洞给他。
齐王爷也不是傻子,他看着宁九郎这样毫不掩饰地放水,心里又是郁闷了片刻,可还是自觉地钻了空子,赢了他一局。
“罢了,这棋总是赢,没意思。”齐王爷嘴硬,却没漏过宁九郎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我出去办点事儿,您自个儿再好好钻研钻研棋艺吧。”
宁九郎没抬眼看他,淡淡应了声:
九郎:王爷请便。
齐王爷起身走了出去,那柄枪却留在了原地。
过了几日,京城里又起了风声,说那宁九郎是菩萨转世,专门给京城里贫苦的老百姓捐衣赠粮,还为孩子们办了所学校,请的都是出洋留学回来的高材生。
齐王爷这几日也不知为何骄傲的紧,整日昂首挺胸地在九郎面前走来走去。
宁九郎心里跟个明镜儿似的,脸上却装着傻。他逗着鸟儿,那鸟儿在他面前就变得乖顺无比,一个劲儿叫着“九郎九郎”。
他抿嘴一笑,还是往日那般的绝代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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