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逆篇》17、轮回道

十数载时光匆匆流逝，化凡中的王林终于步入暮年。他的鬓发夹杂着大量的白发，深深浅浅的皱纹刻印在面上，笔直的身姿也略显驼背，整个人看起来一片苍老。

在他的店铺里，木雕越来越少，这些年的成品只有以白云宗化神修士为模板的少数几个。只是由于没有达到化神修为，木雕意境无法完美，尤其是一位青衫老者的岁月意境，没有任何一件作品能够承受住岁月的力量。

多年过去，街坊邻里间也大有变化。爱看他刻木雕的少年大柱早已经彻底长大成人了，他继承了家传的铁具铺子，还娶了温柔的妻子，连孩子都好几岁大了。每天清晨王林打开店门，等着大柱的孩子送来他家的果酒，再给小家伙投喂一颗糖果，然后便一边喝着小酒，一边继续做着木雕，不时地跟宸音聊些淡如清水的家常。这样清平的生活，他已然度过了多年，渐渐刻入了骨子里。

他远离了争斗与杀戮，身上只有一种平和，一种凡人的体悟。

他不知自己最终可以领悟的意境到底是什么，却并不着急，只是静静体悟着。

这一日，对门病了好几年的曾家大哥，大柱的父亲，终难逃生死轮回，撒手人寰。铁具铺子挂着白幡，其内传出阵阵至悲的哭声。

王林站在自家店铺外，怔怔地望着对面，脑中不由得想起了二十多年前，他们刚刚来到这条街道时，那个爽朗热情的汉子，邀请他去家里吃晚饭的场景。

这二十多年来，王林自己都记不清，两家人一起吃过多少次饭，喝过多少回酒。

只是，生老病死，终是他感悟天道的一部分，而天道轮回，目前并不是王林个人可以改变之事。

轻叹一声，王林蹒跚着身子，带着宸音走向铁具铺子。他的手上捏着一支有着黑色花瓣的花朵，此花并非俗物，可以助刚刚逝去的凡人魂魄凝实，从而在轮回河之中，拥有更多的魂力，可以争取落入个好人家。

铁具铺子里，大柱的叔伯姑婶们一个个均是面带哀容，一股悲意笼罩整个店铺。

铺子后院的灵堂中，曾家老哥安静地躺在棺材里，大柱与他媳妇跪在旁边，眼睛红肿一片。

一旁站着一个形容灰暗的妇人，那是大柱的母亲。她望着棺材中的夫君，眼中露出仿若绝望之色。看到王林二人到来后，妇人轻轻点头，做了一个万福，低声道：“未亡人曾氏，见过二位。”

轻叹一声，宸音上前将人扶起，随后与王林一起点燃香支，俯身祭拜。

外面天空瞬间昏暗下来，只是凡人却是不可见的。同时，逝者的尸体上缓缓冒出一股黑气，渐渐成团，最后化作曾家老哥的样子。他环抱着身体，似乎很冷，面色苍白，好似随时都要消散，茫然四顾，最终落在了王林与宸音身上。

因为四周没有人可以发现他，惟独王林二人的眸光清晰地望着他。

轻轻一动，王林右手的黑色花朵碎成粉末，缓缓消散，化成点点光斑，落在曾家大哥的魂魄上，他立刻感觉不再寒冷，眸中露出深深的感激之色。

此时的他，已然知晓，这与他做了二十多年邻居的夫妇，绝非凡人。他虚空一跪，轻轻叩首，随后恋恋不舍的望了自己媳妇与大柱一眼，轻叹一声，整个身子，仿佛蹬天梯一般，慢慢升高，最终消失在虚空。

王林感慨的望着棺材内形容苍老的尸体，眼前蓦然间回荡起二十多年来，此人每一年的变化，从一个壮年，慢慢老去，最终死亡。天道轮回，不可超脱。

还有曾家老哥的妻子，从三十许，到五十多，她的身上铭刻着二十多年岁月的痕迹。

王林目光再动，这一次，落在了大柱身上。这个当年扒着店门虎头虎脑的少年，此时早已长大成人，不仅娶妻生子，而且还为老父送终。仿佛是一颗小树，在二十多年的吹打中慢慢长大，成为一颗可以历经风雨的大树。

这一刻，王林内心蓦然升起一股明悟，他第一次感悟到了那不可琢磨的天道之门。

宸音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察觉到王林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状态。她看护着他无知无觉地离开铁具铺子，茫茫然坐在自家店铺的火炉旁，怔怔地望着墙壁，仿佛脑中一片空白。

忽然，他的全身忽然冒出大量的汗水，带着一股浓浓的腥臭之味。宸音心下一紧，正待探查，王林却猛地睁开了双眼，精光大绽。他深吸口气，拿起一个木雕，右指成刀，迅速刻画，阵阵木屑落下。直到一日一夜之后，在他最终收刀的刹那，白云宗青衫老者的雕像，蓦然成形，一阵阵岁月的痕迹显露出来。

长呼一口气，王林蹙着眉打量着一身脏污，对宸音道：“我先去洗漱一番，回来再同你说话。”

宸音浅笑点头，目送他起身去了后院，便拿起他刚刚完成的木雕仔细观察起来。

很快，清洗过身子，又换了身新衣的王林重新回到前厅，跟宸音细述他这一番感悟的历程。

拜祭过曾家老哥，他的脑海便一直闪现着有关曾家三口二十多年来与自己接触的一幕幕画面。随着三人的相貌渐渐变化，王林好像看到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在三人身上，使得曾家夫妻慢慢苍老，使得大柱本身慢慢长大。

渐渐的，王林感觉身体蓦然间从店铺中飘升，越来越高。期间他看到了无数的凡人，这些凡人身上全都有那股力量存在，甚至花草树木，世间万物，都有它的存在。它，无处不在。

这股力量是从天空降下，王林下意识的，想要去寻找这力量的根源。

慢慢地，王林感觉自己越来越高，脚下的京都越来越小；最终，京都消失了，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土黄色星球。就在他执着探寻那力量根源，继续脱离这土黄星球没多远时，远处划过一个流星般的巨石，上面坐着一个白发老者。

“那老者自称天运子，据其言语间透露，我们所在的星球竟是一颗废弃的修真星，而我此番以元婴修为感悟天道追寻本源的行为太过危险，恐怕千百万年都难竟其功，反而遭遇肉身腐朽。那人似是对我的悟性颇为欣赏，欲结一善缘，令我日后可前往天运星做记名弟子，受其百年教导。最后在我脑中留下一幅星图，便将我的神念送回身体中。”

宸音静静聆听着王林的叙述，慨然一叹。感悟天道，从不是风平浪静，而是蕴含着无数凶险。此次若非那路过的大能者，谁也不知王林何时才能回转过来。

“无论那老者是何身份，此番星空相遇是巧合还是算计，至少这一次，我们要承他的情。”

宸音轻声道出所想。

王林默默点头：“我已记下了。”顿了一下，他又道，“不过说这些还太远，有关天运子和星空的一切都还不是我目前应该接触的，且放在一边吧！”

他的目光落在宸音手中的木雕上，怔怔出神。

宸音抚摸着木雕笑笑：“新作品不错，很清晰地将白云宗那青衫老者的岁月意境刻画出来。”

王林摇了摇头：“我也是此番真正感受了轮回天道后才发现，那老者的意境其实是在模仿轮回天道，不过他的领悟只能算剑走偏锋，并非单纯的岁月，也不是真正的轮回。这轮回天道，本也绝非化神修士可以感悟。”

“轮回天道么……”宸音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悠长，仿佛穿越了时空长河，望进了无限遥远的所在，“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数世轮转，以身化道，她早已开始同大道轮回交融，又如何会陌生？

“宸儿？”

敏锐地感知到身旁的女子周身逸散出的一点异样的气息，王林立时将注意力集中到宸音的身上。

宸音抬起眼眸回望他：“你这番感悟，触碰到轮回天道，确是难得的机缘。”

王林点了点头，微微犹豫了一下，似有所觉道：“不知，在宸儿眼中，轮回天道又是什么？”

宸音眸光一顿，很快复归灵动。她勾唇一笑道：“所谓轮回，便是万事万物，万界万灵，成住坏空，极境转换。”

刹那间，王林从她的眼中恍惚看到了大千世界，生灵万物，生灭轮转，因果成环。

“轮……回……”

……

自那一日初步体悟到一丝轮回天道，王林的心境已然悄然无息地改变，化凡之路已被他走到尽头。去意从心间升起，王林再次外出收集了一批百年甚至千年的木材，他准备以这最终的雕刻，让自己的心境和修为再进一步，至少达到只需选择一个天道去领悟，便可以达到化神！

而他准备雕刻的，便是从修道之日起，一直到化凡之日为止，与他争斗被他斩杀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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