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破篇》番外:直到时光的尽头……

宸儿吾妻，见字如晤：

昨夜对月醉饮，一盏澄清的回梦仙酿，恍惚间将你带回我的梦里。

梦中你一袭淡黄衣衫，容色和暖，嘴角噙着一点温柔的笑意，凭窗而坐；窗外春光绚烂，繁花迤逦，有大团大团白的红的花球从窗口探过来，将你一身清渺风华掩映出更多几分温暖。纤纤十指在柔软的衣料间划过，穿针引线，没多久便制出一件豆蔻少女的衣衫，简约却精致。

我走到你的身旁，一手揽着你的肩膀，一手轻抚在你微微凸起的肚腹上，抓住你伸向布匹的手，蹙着眉拒绝你继续给腹中孩儿制衣的要求。

你轻笑着拿额头蹭了蹭我的脸，眉眼弯弯，跟我说你想我们的孩儿未来的人生中能够多一点母亲的痕迹。

当时我的心就那么突兀地痛了一下，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将你牢牢地锁在怀里。

你靠在我身前，安慰我说不要怕，至少这一刻，你还在我身边；就算你不在了，还有我们的孩子——能够在本源生机濒临枯竭的人生尽头孕育出一个孩子，本就是天赐的奇迹。你希望这个奇迹能够开花结果，替你陪在我身边，看遍大千世界。

我说我不怕，此生能够与你相遇相知，并在经历了那么多艰辛以后，还能够和你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更是在最后的日子与你结为夫妻，孕养孩儿，便已是我此生大幸。

我笑着将你埋首在我肩膀，不曾给你看到自己眼底任何一点忧惧。

其实，我怎么会不怕呢？我真怕你某一日忽然睡去再不苏醒，就那样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每一天，看着你越来越苍白单薄的容颜，我心里的惊惧与焦虑都在不断堆积，终于在你早产的一日轰然爆裂。

——当年一战，你燃尽本源生机，只余两载寿数，便是有无数灵粹在手，奈何虚不受补，不过延寿三载罢了。偏偏两年后你怀上身孕，更是损耗了本就濒临枯竭的本源和生机。仅仅七月不到，母体便再也承受不住胎儿对生之力的汲取，一时间，你和孩子同时陷入危机。

原谅我记不起那一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只觉得满脑子浑浑噩噩，意识恢复时已飞掠至一处莽荒之地，高山之巅，怀里紧紧拥抱的，是满身血迹的你。

你含笑推了推满脸茫然错愕的我，避到一边清洗了身上的血污，换上一件淡紫色的长裙，鸦羽般的秀发以玉钗轻轻绾起，笑吟吟地站到我的面前，被我重新紧紧拥进怀里。

你抬手摸了摸我的脸，说你和孩子都在，让我不要害怕；又将一颗坠着深蓝晶石的项链放在我的掌心，告诉我那是你开辟出的一方秘境空间，里面生长着一朵幽冥生死莲，花朵中封印着我们早产濒危的女儿，只要经过漫长时间的孕养，便能够补全她的本源，增加她的底蕴，将她从死亡的边缘重新拉回来。

我当时紧紧地攥着那条项链，眼睛却对你片刻不离。

你亲了亲我的眼，笑着说你这一生虽然不过短短三十余年，却过得很是幸福，遇见我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只是遗憾不能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你希望我能够好好照顾她，不要让人欺负她，也别让她受委屈；

你说离别在即，你实在对父亲和魂族放心不下，希望以后我能够适当的照看一下，不要和他们打起来；

你说斗气大陆太小，让我以后定要飞升高级位面，看一看更加繁华浩瀚的大千世界；

你说你在项链里给我留下了另一个仙神体系的修炼资料，给我指明前进的方向，希望我继续变强，强到站到大千世界的最顶端；

你说你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而我的人生还很长，让我不要画地为牢，将自己的心困死在原地，以后如果碰到想要相伴一生的人，不用顾忌你，就和她在一起吧；

你说你希望我在没有你的岁月也能够过得幸福平安……

你说了很多，直到熹微的曙光落在山巅之上，直到最后一抹生机在冰凉的晨风里消逝。我僵硬地抱着你，似乎字字句句都记在心里，又似乎抹成了一片恍惚而绝望的空白。

你离开的那一年，大陆缟素，满地悲伤，我和你父魂天帝一起，久久地守着你留下的痕迹，那些过往的仇怨，都在无言的守护里淡了去，你再也不用担心我们某一天忽然打起来，分出个你死我活，想来你知道以后，也会有所安心吧。

你离开的十年后，我飞升到了大千世界，于数十年时间里，登临天之至尊，在万族林立的位面交汇之地，占据了大千世界南方疆域东南方一片纵横十亿里的广袤地域，以绝对的手段组建了“无尽火域”。而后折返斗气大陆，将家族和盟友迁移到这片地域中来。经过数百年的发展，无尽火域和炎帝之名早已威压大千。期间也帮助魂族组建魂殿，在大千世界站稳了脚跟，如今魂殿也已是仅次于火域、武境这等最顶级势力的庞然大物了。

你离开的百年后，火域和魂殿都步入了稳定的发展壮大，我们的女儿也终于能够走出那朵莲花的封印。我为她取名萧离，萧萧忆别离。

阿离在无尽火域和魂殿两大势力的宠爱和庇护下长大，百年的封印蕴养铸造出了世间最惊艳的资质和底蕴，她于修行一途一日千里，是大千世界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女。从来没有谁能欺负她，也没有谁能够越过我和她外公令她受委屈。我看着她一天天长大，与你越来越像，成为惊艳大千的绝世佳人；我看着她笑得天真烂漫，温柔如水，对你的思念却已积聚成一片海。

这些年来，你嘱咐我的那些事情，我都做到了，只除了一件，我并不想找别人陪伴呢！这世间哪有人能比得上你？这世间又有谁还能被我放在心上？曾经沧海，我的心、我的情，早已伴着你的离去，永远地尘封在昔年的回忆里。

无尽火域的中央禁地，我开辟出了一方山青水碧花团锦簇的小型位面，将你的墓茔迁了过去，闲时每天都会陪你说说话，却还是抹不平心里那一片空洞。我知道，那片空洞，早在我看着失去最后一缕生机的你缓缓阖上双眸的清晨，便出现在我的心灵深处，从来不曾消失。

你离开的数百年后，阿离遇见了她喜欢的男子，那是个名叫牧尘的小家伙，天赋顶级，心志坚定，实力也不差。那次上古天宫出世，域外魔帝破封，阿离遇险，我匆匆赶去救援时看到了那个人。当时他坚定决绝地挡在阿离的身前，没有让魔帝的魔气攻击触碰到身后的女子分毫，自己的身体却变得千疮百孔，若非我及时赶到，他就要殒命在魔帝手中。我向他道了声谢，并叹息着对他说，我很羡慕他。因为曾经在面对同样的绝境时，我却没有资格站到你的身前，为你挡下大敌，反而只能看着你为了所有人的生机耗尽本源，陷入永远的沉眠。

那个域外魔帝的最终结局是被我和武祖林动联手擒获，由上古天帝的残存力量出手将之磨灭。林动是和我一样从下位面飞升而来的天之至尊，曾经强闯冰灵族以救回自己在下位面死去的妻子。你不知道我最初得知这个消息时有多激动，我几乎以为自己有机会将你复活了。然而当初有多浓烈的希望，结果就有多绝望，林动妻子的轮回碎片就散落在大千世界，而你除了一份记忆和阿离，不曾给这方世界留下任何东西，我为此所做的一切，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欢喜。

这件事至今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那种绝望的感觉似乎还一直萦绕在心头，令我久久地疼痛。也是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你真的不会回来了，纵然你曾为与天地同生的神灵。

是的，我已经可以确认，你是与我一般拥有前世记忆的人；不同之处在于我的前世不过是庸碌的凡人，而你却是司掌生死轮回的仙神。毕竟在你留给我的那些另一体系的修行资料里，免不了带上一些历史传说，看得多了，不难在字里行间寻见你存在的痕迹。

多么玄奇的命运，来自异界的你我在斗气大陆这方新世界相遇！

多么浅薄的缘分，我踯躅走过了最艰难的路程，却在踏入平坦通途的时候永远地失去了你！

我以为可以寄望来生，却发现自己寻遍大千世界，也不曾寻到你的存在。

于是我终于明白，恐怕终我一生，都等不到你的归来。

可是，相对于化道天地的神灵终局，我宁愿相信，你既然能够逃脱一次死劫，便能够再次抓住一线生机，也许此刻正轮回在我所不能抵达的某个世界里。

而我，愿意驻留在岁月的长河中，长长久久地想着你，念着你，直到时光的尽头。

夫萧炎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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