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破篇》20、深入莽荒

蓦地，萧炎的眼底映出一个熟悉到骨子的身影，那个同他恩怨不休令他爱恨不如的女子。

脚步不自觉地放缓，青年微微痴然地凝望着那个一身风华的女子，一时间神色恍惚。

一袭黑底金纹的华服，一头鸦羽似的长发，姿容妍丽，气质澄澈，她静静地安坐在地，气息宛如皎皎明月，轻而易举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仅仅是看着她，便犹如沐着清冷的月华，连浸染着杀气的心灵都被净化成一片平和宁静。一个面貌白皙俊秀的黑衫男子走过来，俯身在她耳边低语着什么，女子轻轻颔首，修长的脖颈微微仰起，回了对方一笑极浅却也极美的笑容。

注视着这番场景的萧炎心里泛酸，只觉一股郁气在胸口激荡。还未等他理清这种情绪，那黑衫男子猛地转头看过来，眸子里是满满的狠厉之色，那是清楚分明的警告，将萧炎恍惚的心神彻底拉回了现实。

回过神的萧炎无声地移开了视线，向不远处喊着“萧炎哥哥”的古薰儿走去，简单聊上几句，就问清了当前的艰难形势，没怎么犹豫就决定加入到那个临时联盟中。同时，他也得知了那个以眼神警告他的黑衫男子的身份——魂玉，号称最有可能成为下任魂族族长的两人之一，据说是宸音的追求者。

萧炎一边默默整理着从古薰儿和其他古族子弟处得来的消息，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联盟倡导者魂玉音色清朗的战前演讲，偶尔视线也会溜到宸音的身上，一闪即过，不曾被任何人察觉。

片刻后，广场诸人基本都被魂玉说动，加入到联盟队伍当中。

此时正是晌午，凶兽最慵懒的时刻，众人做下决定后很快动身飞上高天。

天空上，魂玉率先带人往北方天际飞掠而去。后方，黑压压的人群如闪电般从天空掠过，不到十分钟便飞越百里，来到一片望不见尽头的平原。

平原上，一头头体型庞大的凶兽充斥着眼球，密密麻麻如一片血色海洋，蔓延到视线的尽头，暴戾的咆哮响彻天地。

此时天空中的队伍已形成一个箭矢般的阵型，最前端便是魂族一行。随着魂玉率先向兽潮暴掠而去，后面众人也是紧紧跟进，破风声响彻天际。须臾间，大战起，恐怖的斗气爆发开来，这支庞大的队伍狠狠地冲进了兽潮之中！

横冲直撞快速推进两千丈以后，队伍的行进速度终于慢了下来，人与凶兽的近身苦战也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宸音双手穿插着打出柔水掌，成片的凶兽在她的掌下粉身碎骨，这一刻，天地间的水之力被她展现得淋漓尽致，即便在乱战当中亦令人侧目不已。

然而个人的力量在这浩大的兽潮中终究显得渺小了，起码以宸音半圣的实力对陷入苦战的众人帮助也十分有限，不断有人惨死战场，队伍人数严重缩水，濒临崩溃。

“宸音，准备后撤！”

肃容击杀凶兽的宸音耳边传来魂玉的呼唤，动作一顿，手中印诀一换，空中骤然凝起气旋，乌云越发厚重，电光翻滚，雷声隆隆，天地间一片肃杀。宸音手印再变，斗气直入高天。

“癸水天雷，落！”

紧随着清亮空灵的女声，一声惊天霹雳在天地间炸响，无尽的雷电自黑云气旋狠狠地劈了下来，巨大气旋对应的下方兽群尽数笼罩在密密麻麻的蓝紫色雷光里，几乎死伤殆尽，形成一大片空白区，给遭到凶兽疯狂围杀的联盟队伍一个短暂的喘息。

这一招“地图炮”打下来，战场竟是凝固了一瞬间，所有人都被那煌煌雷霆天威摄住了。而耗费体内大半斗气发了大招后的宸音面色霎时间变得雪白，被眼疾手快的魂玉迅速揽在怀中，在同族的护持下撤向队伍后方。

“你又何必？”魂玉喂给宸音一颗补充消耗的丹药，无奈一叹。女子明明已经默许他拿联盟队伍当炮灰尽量开辟通路的做法，又何必为那些炮灰做到这个程度？在魂玉看来，她终究是太过心软。

被护在族人中间的宸音垂眸轻声道：“队伍能够晚一些溃散总是好的。”这个联盟本就是个临时产物，其中各大组成势力全都各有算计，她自然不会天真圣母到全力保全整个联盟，但至少她要尽到自己那份责任。

“唉！”魂玉更无奈了，心情却不坏——心上人稍显纯良，总比心狠手辣更让他欢喜安心。

一道略感熟悉的视线落在自己所在的方位，魂玉眯着眼回望，只见那个萧族的小子直直地盯着他身侧的宸音。一股怒火升起，魂玉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宸音的身形，满目阴狠地瞪了回去——上次从天墓归来，魂崖将有关萧炎的信息与他好生汇报了一番，包括他和宸音有所交集，还对她颇为觊觎。于是萧炎顺利成为了魂玉的眼中钉，如今又撞见他屡次窥视宸音，魂玉已恨不得立刻将之碎尸万段。

顶着魂玉阴森眸光的萧炎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全力应对身旁冲击而来的凶兽。

不多时，随着一波实力极为强大的凶兽到来，魂族、古族等最强势力迅速脱离队伍，飞掠而起，联盟至此彻底崩溃。

暴掠而去的几波势力如同逆流的小舟，艰难又平稳地继续穿行在兽潮之中。此时宸音手中已经握起那柄冰魄寒剑，玄黑的剑刃于信手挥洒间取走了一条又一条凶兽的生命，如同一场华丽而盛大的死亡之舞。

半个多小时以后，他们终于冲破了兽潮，来到了莽荒古域最深处，见到了那宛若神树的菩提古树。数千丈庞大的躯干如同连接天地的擎天柱，树荫极为庞大，一股浓郁的清气在古树上方荡漾开来，天空不时变幻出种种神奇之象，一种令人震撼的强大生命力弥漫开来。

众人止步在古树百丈以外，并没有盲目上前——族中宗卷早有记载，曾有位半圣陨落在菩提古树之手，可见古树本身才是此行最危险的存在。他们决定等人到齐了再一同出手试探一番。

事实证明他们的谨慎是正确的，随着众人与古树的距离越发拉进，一股阴冷诡异的气息隐晦地弥散在众人周身。待大家俱都抵达树下，密密麻麻的树枝缠绕在一起，从树荫垂落而下，地面缓缓裂开，五道身影面无表情的从中缓缓踏出，可怕的威压陡然弥漫而出，充塞天地！

“五个半圣傀儡……”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难看。

一阵沉默后，七支队伍协商分配了任务。魂族、天妖凰族、古族和萧炎一行分别拦下一名半圣，其余四支队伍负责剩下的两个半圣。

又是一番艰难的大战，在付出了好几条生命的代价之后，五个半圣傀儡尽数被击溃，补充了消耗的众人缓步走向菩提古树之中。

然而，变故突生，高达百丈处的树体中骤然爆发出璀璨的光柱，直接将前行的所有人笼罩其中，待其闪电般缩小回到了树体之内，光柱内的众人亦是随之消失不见了。

白茫茫的光芒充斥着视野，宸音茫然地立于这片白光世界，周围没有半道身影，思维隐隐有些紊乱。敏锐的灵魂感知令她猜出自己所在大概是个幻境，催动自己的帝境魂力就能突破，因此并不惊慌，反而颇为好奇地踏进前方的光圈里。

踏进光圈的那一霎，仿佛过了数百年，她的身体陡然一震，眼前出现一副熟悉的风景——灵山秀水之间，琼花玉树交错而生，连绵的青翠仙山围出一汪碧海灵泉，浩渺如北海，其中竟如陆地般长出葳蕤花木，鸟雀飞舞，神妙万端。花木深处，灵泉正中，一所简单又不失精致的竹楼掩映其间，一个紫衣白发的俊秀男子笑吟吟地望着她，口中温柔呼唤：“宸儿，过来。”

霎时间，宸音泪如雨下。

“怎么哭了？”男子蹙了蹙眉，几步走到她的面前，叹息着揽她入怀，轻轻拭去犹如泉涌的泪水，“不哭，我在呢！”

宸音微微仰头，深深地凝望着这个铭刻在灵魂里的男子，泣不成声——再没有哪一刻，她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心，原来那里早已被绝望的思念填满，随着这场意外的重逢幻象轰然决堤，继而淹没了她整个灵魂。

转生二十多年，今日她终于被勾起所有离别的痛苦，于一场虚妄却令人珍惜的幻境中痛哭失声。

“谢谢。”早已泪流满面的宸音伸手抚摸着白发男子的侧脸，樱唇不断颤抖，“再见，东华！”

话音落下，这片天地剧烈地扭曲起来，最后，如同破碎的镜子，砰地一声，爆裂而开。

——诚然，她很想他，但她决不允许自己，被一道幻影迷惑。

她心中的东华，永远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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