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章文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本来脾气挺好的一个人，碰上张楠就像被点燃的炸弹。嗓门大，动作大，两个人总是吵个不停，吵的事情也都是小事。

这样的相处模式，从以前到现在都一样。

比方说，班长要负责每个星期在黑板上画好新的作业表，让各个课代表把作业写上去。张楠要是画歪了，或是晚了画，章文清便跑去取笑人家。章文清要是写晚了一点什么，或者字迹潦草了一些，张楠也跑去取笑她。

刚开始还担心他们闹起来，但后来发现，每次都是为点无聊事耍耍嘴皮子而已，同学们也就随他们吵，有时候还当热闹玩起来。

这样的纯吵架关系，在全级物理竞赛降临的时候产生了一点变化。

作为物理课代表，章文清要协助老师组织自己班的代表队。老师复印了最近两次测验的分数登记表给章文清，让她挑几个成绩好、反应快，能合作的组个队。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张楠物理成绩那么好。

为了班上的集体荣誉，她硬着头皮去邀张楠。没想到他居然拒绝。

“为什么？＂

“我不喜欢比赛。＂

“但这是为咱们班争光啊。＂

“那也不喜欢比赛。＂

“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你有队友。要是不喜欢开口，你可以负责算题，队友抢灯作答就可以。＂

“就是不喜欢比赛。个人还是团队的，都不喜欢。＂

“你这个人……啧！不去就不去，全班三十多个人，不缺你一个！＂章文清以为这是张楠故意抬杠，丢下一句狠话便顺着成绩排名找别的同学。结果，只有班里的第一名答应她，其他同学都不肯参赛。

除了张楠，章文清对班上所有物理及格的同学都发动了第二轮攻势，仍然天天被拒绝。这个时候，张楠主动来找她。

“章文清同学。”

“啥？”

“你的硬笔书法是不是写得不错？”

“关你什么事？”

“全校壁报展览要到了。”

每年的开放日，全校各班都要负责设计绘制一幅壁报，放在操场上展览。壁报上除了绘画，还有人手誊抄的命题作文，三篇中文，三篇英文。章文清的字本来就写得好，加上自己是班长，负责组织这件事，过去三年便主动承担抄写中文作文的工作。

“那又怎么样？”

“你来抄中文作文。”

“我现在又不是班长，我有别的事情要忙。”把自己亲手写的字展览到大众面前接受称赞，还是很能满足章文清那小小的虚荣心的。但是，她就是不愿帮张楠的忙。说完扭头就要走。

张楠眸子一暗，咬了咬牙扬声说：“我参加物理竞赛。”

“你说什么？＂章文清立刻回过头，激动得瞪大本来就圆滚滚的眼睛。

“听不到就算。＂这下子轮到张楠扭过身子，作势要走。

“站住！＂章文清气得双手叉腰，但又不得不答应下来，气呼呼地丢出一句：“成交。＂

物理竞赛需要三个同学组队，一个星期下来，还是只有两个人。章文清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如实跟老师汇报。

“哎呀，可不能弃赛啊。”

“我知道的，老师对不起。＂章文清还是第一次完成不了老师交达的任务，咬着下唇内疚得不得了。

“章文清啊，你是咱班课代表，你就一齐参赛吧。＂

不怕比赛是一件事，但物理不好是一件更大的事！“可……可可是，老师，我物理成绩一直不好，不能拖累咱们班的成绩啊！＂

“输了也比组个队都组不成要强吧！就这样，我决定了，你回教室吧。＂章文清只能拖着下垂的肩膊，有气无力地走回教室。

一坐到位置上，后面的马颖就搭上章文清的肩膊。

“小文，怎么了？没精打彩的？＂

“老师让我顶上，去参加那个物理竞赛。你说我为啥这么蠢去当课代表？老师不见得给我什么特别辅导，我的成绩还是那么不上不下的，但这种丢人的事情又把我推上去。＂一边说，一边举起双手捧着脸，手肘抵到书桌上，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叹气不轻不重，刚好让张楠听见了。没有人留意到，张楠本来正在奋笔疾书的手停了下来，悄悄听着她们的对话，眼珠子机灵地转了两圈。

第二天一早，张楠趁教室里同学不多，走到章文清的位置前。

“章文清同学。＂

“啥？＂

“你是不是挺擅长中文作文的？＂

章文清虽然物理不太好，但语文成绩那叫一个优秀，就没有一个征文比赛是老师不会找章文清参加的。因为这项小成就，章文清在校内也算是一个挺有名的学生。要是有同学来问她是不是擅长中文作文，那这个人不是神经病就是故意找事。

所以，听到这个不明意向的问题，章文清忍不住大翻白眼：“然后呢？＂

“壁报的中文作文，你写一篇。＂

“凭什么啊！＂本来已经苦恼了一晚上要制定物理复习计划以应付比赛，居然还要写作文，章文清觉得自己是不是看起来太好欺负，眼前这个长得老高的班长才会一直来给她添事情。

“我帮你复习物理。＂

昨天下课的时候，物理老师把赛规和出题范围发给他们三个。章文清接过东西的时候，毫不掩饰地大声叹气。老师和第一名都笑出了声，跟她说加油。

章文清想到自己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题都回答不上来，实在丢不起这个人，恶狠狠地看着张楠，齿缝间挤出一句：“成交。＂

听到这句话，张楠又拿出那副得意地挑眉的神情，向章文清微微一笑。然后他弯下身子，把命题作文的材料放到她手上：“那就拜托你了，章文清同学。＂他接着站直了，边走边说：“放学后一起去图书馆吧。＂

章文清眨了眨眼，看着手上的材料纸，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什么嘛！放在桌上就好了，还硬塞进手里，哪里来这么无聊的讨厌鬼。张楠回到座位，刚好可以看到章文清右侧脸，还有那只红通通的耳朵。

喜欢抬杠拌嘴的习惯，这五年仍然不变。约定好的视频电话晚了七秒钟、说好每天吃什么都要发照片给对方但是前天的早餐发漏了、偷偷通宵做报告而没有主动告诉对方……都是找一些特别鸡毛蒜皮的小事来吵，吵得好像很激烈的样子，但每一句话听着都像情话，吵不到十分钟又互相甜腻腻地撒娇。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大概也会很好的吧？

章文清立刻阻止自己再想下去，不会好的，他们就是应该分开。分开才是对他们最好的结局。

天快亮了，章文清太需要休息，她努力紧闭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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