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郑静闭着眼睛，静静等着这瓶液什么时候能输完，胃里是伴随她多年连吃了止疼药都能感受到的疼痛，她早就习惯了这种感觉。

她又开始回想自己的一生，盲眼的这几十年里，她没有别的事可做，只好一遍又一遍思考自己的人生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郑静自小父母离异，略大了点儿就被母亲从外公家接到身边养大，与父亲那边甚至断了联络，好像这两者是鱼与熊掌，不能两全。

她的母亲叫张玉，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生了郑静后一心都在她身上。

张玉没读过什么书，教养算不上好，烟酒赌样样都沾，跟女人打架能扇耳光揪头发，跟男人打架能撂椅子提刀子，明明是下九流的样子却自诩为上等人，又自卑又要脸面，装出一副对谁都看不起的样子来。

张玉整天喊着这辈子为郑静耗干了青春，但郑静打小也没见她少交过男朋友，只是最后总能和别人不欢而散，打架打得邻居都帮忙报了警。

她确实也是辛苦，什么三九天摆个水果摊，三伏天茶楼端桌椅板凳都干过，硬把自己当个男人使，郑静在家吃完饭连碗都不用洗一个，别说其他的家务了。

这是一方面，当然也有对郑静差的一面。

后来郑静青春期，她也能和郑静大街上打起架来，楼道里打架扯郑静衣服，郑静胸都露出来了遇见人经过也不会放一下手。

喝醉的时候一个酒瓶子淬郑静脑门上敲得她眼冒金星，也不管一个女孩子会不会破相。

郑静当场被砸了个头破血流，缓过来后自己默默端着凳子去洗澡，把脚下的玻璃茬子抠出来过后无声无息哭了一场，自此以后对母亲的心就冷了。

第二天张玉酒醒后到底也没领自己女儿上医院，从此以后她脑门上就顶了一块疤。

郑静长大后完全违背了张玉的所有期望，得过抑郁症，自残，想过好多次要寻死到底没勇气，上医院吃药吃了一年多又嫌麻烦，自己停药了，到今天也不知道这抑郁症好没好。

她逃避整个社会，整天就呆在家啃老，也不出门，只要给她吃喝和一手机，她能一辈子都不出去。

后来，张玉逼郑静出门工作，说是旁人的闲言碎语她觉着丢脸，每次别人问起，都说自己孩子在外面上班儿呢。

郑静就去找了工作，整天要死不活的上着班。

然后张玉又逼女儿结婚生子，这次倒是失败了。

郑静也谈过那么几段儿恋爱，但就好像她的母亲一样，感情总是无疾而终，孤家寡人了一辈子。

她这辈子好像都不知道该恨张玉还是该爱她，索性后来对母亲的任何事儿都不放在心上，只把她当个陌生人，到张玉去世，郑静也没为她流一滴泪。

至于郑静的父亲郑智华，她打小没见过他几次，也没收到过抚养费，后来张玉以郑静的名义把郑智华告上了法庭，判是判了钱依旧没给。

据张玉说这样一来，就能证明郑智华没养过这个女儿，郑智华老了过后郑静也不用赡养她爸，郑静连她爸样子都不记得，更别说感情了。

她的眼睛是三十三岁那年瞎的，闯红灯让车给撞了，提起闯红灯这事儿郑静自有她的一套理论，据她说是不知道在哪儿看过一句话，上面这么说的：

如果路上没什么车的话，她就会闯红灯，因为不能沦落到让一个灯泡教她该怎么做人。

三十三岁之后，郑静依旧闯红灯，毕竟她也分不清什么是红绿灯了。要是遇见脾气急的吼她一句你瞎啊？她就不急不慌的回过去：“对啊，我瞎啊，”

从前，郑静也是个网瘾患者，24小时都离不了手机，她妈总说她离了手机活不了。

但后来，她也就玩儿不了手机了，毕竟现在的手机都是触屏的，郑静就拿个按键的，能打电话接电话就行。

她这辈子学习也不上心，也不是不聪明，只是自初中开始就没听过课，硬生生从年级前十掉到最后，后来读个大专期末补考还要让人给她替考。

工作也是一事无成，做着没任何技术含量的客服，连努力都不想努力，也没有任何特长，甚至连个爱好都没有。

郑静从来都觉得她这辈子极其可笑，却不想做出丝毫改变，只是勉强活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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