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骤雨

第四十四章 骤雨

纪海市其实很久没有下雨了，进入冬天之后，这座都市的气氛就变得比较压抑，可是就算前几天那朵极具压迫感的乌云从纪海市头上飘过，也没有给这座都市带来任何雨点。凡璃络一直在黑暗且潮湿的地方进行战斗，所以她一直有一种纪海市无晴天的错觉。在鬼杀队剑士的印象里，纪海市的街道一直都是潮湿的，隐隐还带着一点腐臭。

但是今天，已经下雨了，从凌晨开始雨水就间断性地从天空中飘落，那些还沉浸在睡梦边缘，意识朦胧的人会将早晨误以为还是凌晨，翻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凡璃络站在床边，看着雨水从眼前淅淅沥沥地掉落到遍地污秽的小巷。她在家待了好几天，虚塘屋没有给她任何任务，她也没有去学校。凡璃络像是从都市之中蒸发了一样，知道她存在的人却一直没有再见到过她的身影。

虽然没有任务，但是她还是会在天黑之后根据凡幻曦给自己的情报去那些废弃的仓库存储区调查，可能是弑阳组织选择了回避，她在那里除了一堆的垃圾之外什么也没有看到。纪海市真正太平了几天，闹事的鬼也不会让剑士深陷战斗的泥沼之中，鬼杀队也没有再出现任何的伤亡。

“太安静了！”

耳边是间断连绵的雨水声，乌云形成一个穹顶将纪海市笼罩起来，水珠冰冷刺骨，就算没有与肌肤接触也能够感受到它们那低到可怕的温度。

都市彻底死了，在雨天里什么气息都不存在。

“虚塘屋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凡璃络的鎹鸦站在窗台上，像所有的鸟类一样用喙整理着被雨水打湿的羽毛。它刚刚从虚塘屋飞过来，但是并没有带来什么消息。

“最近鬼变得很安静，都市之中没有再出现鬼捕食人类的情况。”

鎹鸦的声音还是老样子，听上去和激扬愤慨的小学生类似。

“为什么，它们都躲起来了吗？”

面对疑问，鎹鸦晃了晃自己的小脑袋，它只负责传送情报，没有能力去猜想这些事务。

凡璃络感很困惑，她觉得弑阳组织在害怕什么，而让他们感到的威胁的并不是鬼杀队的剑士，是某种存在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情况。

凡璃络有过无数种猜测，但是她想不到这个意料之外的情况将会发生在哪一方。

“可恶！”

她愤愤低声咒骂了一句，但是骂的对象是谁她并不知道，可能是自己，有可能是让局面发生巨大变化的那份未知。

凡璃络转身回到了屋子内，将那把崭新的日轮刀插到了腰带之上。现在还是白天，但是气色阴暗和傍晚类似，只要乌云足够厚，鬼还是可以在这个时候外出活动的。

“你要干什么？”

鎹鸦的小眼睛里满是诧异。

“现在一定有恶鬼在都市里进行某些活动，我不能放任他们不管。”

凡璃络说的很坚决，不要说是鎹鸦了，就算莹桦大人此刻站在她的面前可能都无法阻止她的擅自行动。

乌鸦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它从窗台上起飞，重新回到了阴雨之中，在凡璃络的出租屋前盘旋，等待着和她一起行动。

凡璃络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点，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微笑。黑色的风衣套在外面，连体兜帽罩在她头上，掩盖住了她的样貌却阻挡不了她的视线。

轻盈的身体从窗边一跃而下，落到了面前一栋平房的顶棚上。鎹鸦消失在高空，不过它一直都看着凡璃络，尽可能在她行动时协助她。

这一次擅自行动她没有目的，在一座座建筑物顶楼跳跃奔跑，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可能发现自己行踪的路人或者监控，可是要去哪里寻找心中的答案，这一点凡璃络根本不知道。

雨势变大，让远处都市中心的高楼大厦蒙上了一层阴霾。而在阴霾之中，有一个跳动的小点，人类的视线难以将其捕捉。

纪海市里的阴暗处很多，多到超过了都市的光明处。这些角落是鬼绝佳的隐蔽场所，要想将其寻找到，靠的只能是凡璃络自己的嗅觉。

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外头的风衣和里面的制服难以抵挡住这样的寒冷。凡璃络调整呼吸，将全身的精力移到了奔跑和嗅觉之上。

除了冷冰冰的雨水气息之外，凡璃络还能够闻到都市里所有的气味。汽车尾烟、餐馆油烟甚至是每个行人身上的味道她都闻得到，而在这些凌乱但是极其平常的混杂气味之中捕捉到鬼的气息并不困难，因为这些生物的气味很突兀，哪怕很细微也能够勾起她的直觉，就像是白纸上的一个污点一样。

但是，她在雨天里跑遍了大半座都市，这些应该及其突兀的污点并没有出现在自己的感官里。凡璃络站在一处高楼上，大口喘气，全集中呼吸将外界的寒冷裹挟到了肺部，在胸口造成了隐隐的刺痛感。

凡璃络呼出的白色雾气被雨珠打撒，但是这一团雾气接连不断。

她此刻站立的位置正是纪海市市中心的一栋大厦顶端，虽然此处并不是纪海市的最高处，但在这里她看到了被烟云萦绕的麟江，都市重来没有以这样如沙盘大小的规模出现在她眼前。她甚至透过迷雾望到了远方乌云与都市边际相融合的地方。

高超的弹跳力无法帮助她跃到这样的高度，她是从建筑物内部上来的，攀爬到制高点让她有些吃力。

“为什么……为什么鬼都消失了？”

她本想这么说的，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才搜查了半座都市，在高楼另一边还有剩下的半座都市。

可能是因为雨水和寒风的影响，她的嗅觉被麻痹了，深吸一口气之后感觉到的只有寒冷，什么气味也没有。

鎹鸦落到了她的肩膀上，这只鸟在颤抖，毕竟高空之中的寒冷是难以被地面之人所想象到的。

“你可以回到虚塘屋的，没必要跟我在一起。”凡璃络有些愧疚，这是她从来没有对人类产生过的情绪。

鎹鸦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和自己的主人一样望着这座略显阴暗的都市。

“还是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是纪海市了。”

凡璃络说完这句话便开始了对另外半座城的搜寻。现在，已经临近傍晚了，由于一直在奔跑，一直在嗅着都市的气味，凡璃络完全忘记了时间，而且阴云密布，清晨与傍晚没有什么差别。

快速掠过地面的残影穿梭在每一条街道上。只要某个角落无法让人们看清自己的影子，都是凡璃络检查的重点。

“还有！”

每检查完一次，她就会对自己这么说。的确，纪海市里阴暗的角落还有，还有很多，凡璃络的体力已经达到了极限，可是都市里的黑暗好像没有极限。

她尽全力进入到自己可以进去的地方，去闻，去感觉鬼的存在。从都市中心，到都市边缘，她将这座城市闻了个遍。

终于，一股刺鼻的气味钻进了她的鼻子。凡璃络在接触到那股气体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从来没有闻到过如此浓厚恶心的味道，这股味道好像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不管是人还是鬼，都不可能散发出这样的味道。

此刻，凡璃络站在了都市边缘，这里是麟江的入海口，江两岸的间隔已经拉开了数倍，需要有一条大桥连接江两岸。

入海口周围只剩下了零散分部的建筑物，连片的空地上有很多网格状农田土地，凡璃络被那股味道刺激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正站在纪海市的郊区，海风一样阴冷却有些咸涩。

那股味道在雨天之中过于突兀，凡璃络一下子就锁定了源头的位置。就在跨江大的靠近岸边的一处硕大桥洞内。桥洞的外观是一个规整的扇形，那味道就从里面传出，还附带着一股沉积许久的血腥味。

泣陵山，产屋敷家族宅邸，产屋敷莹绮正在为蝶屋的伤员调配药品。她穿着一件古雅的和服，小心翼翼地碾磨着草药，那个样子过于优雅，过于安静，以至于飞到门边的鎹鸦不敢轻易开口向她汇报情况。

最后，还是产屋敷莹绮发现了伫立在门边的那只乌鸦，她站起来，走到它身边将其捧起，手掌温暖且有一股清香，乌鸦蜷缩在其中很是陶醉。

“有消息吗？”

莹绮大人问道，轻言细语，声音是从她的喉咙里流出来的。

“牙之虚塘屋将主，神官莹桦大人亲笔书信，嘱咐我将这封信件亲手交到您手里。”

产屋敷莹绮先是一愣，过了几秒才打开了挂在鎹鸦腹部的那个小包。

信纸还带着紫藤花香，但是在香气之下还有另外一股气息。

莹绮大人送走了乌鸦，独自坐在刚才调配药剂的桌子前仔细阅读起来。

信纸打开的那一刻，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海的另一端，在另一个国度，正在发生着什么难以预料的事。

神官莹桦将自己的一生都写到了信纸里，让自己的一生带上了紫藤花香。

而在最后一张信纸上，产屋敷莹绮看到自己的预感成为了现实。神官家族的直觉一直都是这样，对悲剧的预感能够折磨每一位神官家族的少女。

莹绮大人的眼眶已经湿润了，纪海市现在就像一颗炸弹，但是爆炸波及的范围是什么，她预感不到。直觉也有一个边缘。

“莹绮大人？”

身后传来了少女动听的声音。蝶屋的护士站在门边，虽然年纪还很小，但是她也察觉到了莹绮大人此刻被刻意隐藏着的忧伤。

“我……我来拿药了。很……很冒犯……”

“没事。”产屋敷莹绮，或者说现在的她变回了当初和自己妹妹一起生活的神官莹绮。她将泪水压了回去，露出了自己的微笑。“药在这，麻烦你给伤员服下去，可能有点苦，所以，让他们喝慢一点，不要反胃了。”

莹绮大人的笑容还是和以前那样温柔，但是那名小护士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笑意在脸上。

“莹绮大人，您……您还好吗？”

“我没事……就是配药时间久了点，有点累了。”

“莹绮大人要好好休息呀！这些事我们可以替你代劳的。”

产屋敷莹绮伸出手抚摸着小护士的头，眼睛里满是爱意，但是更多的却是伤感。

“谢谢你们……快去蝶屋吧，雏香樱大人

在等你们呢。”

小护士走了，产屋敷莹绮却还保持着抚摸额头的姿势，妹妹寄来的这一封信，她完全无法接受，却又好像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而此刻，产屋敷芸夜哉也已经走回了自己的宅邸，他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的妻子此刻碎裂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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