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弥……很抱歉,这么久以来一直瞒着你。”蓝轩首先这么说道,“今天我们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久弥不知道外面有没有在刮风下雨,反正他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气温一下子变得特别低,身上到处都觉得冷飕飕的。
“那个袭击你的怪物,是被我们叫做「恶灵」的生物。”
空气静寂了两秒钟。
“生物……?”久弥重复到。
蓝轩点了点头。
“它是活着的。或许它曾经也是个人类,但现在已经不再是了。”她说,“重要的是,它们的存在直接关联人类绝大多数的传说和怪谈,而它们是活着的东西,是早在人类出现很久很久之前就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久弥一愣一愣地听着。
“自古以来,人类中的某一小部分就在与它们进行着无休止的战斗。”蓝轩接着说,“在各国的民间传说中都可以找到那些与妖魔鬼怪战斗之人的踪迹,所以简单来说,我们就是其中的一员。”
太阳的光正在渐渐消逝,房间内的地板上留下了一抹带着余温的斜阳,把大门的格子状阴影投射在蓝轩的裙摆上。
久弥明白这个简短的沉默是为了让自己消化这些东西,但……没理由啊?
“可是……如果它们是真的……”久弥说,“为什么绝大多数人都觉得它们是假的呢?”
久弥立刻就觉得自己问的是一个弱智的问题,但的确切入到了很关键的位置。一整个世界,究竟是怎样被埋在人类文明的阴影下的。
蓝轩认真地看着他。
“久弥,你记住……”她说,“人能感受到的世界,仅限于人类的感官能感知的世界。”
从久弥的手指上传来一点温暖的感觉,他低下头,一缕阳光正悄然爬上了他的手背。
“眼镜可以看见,耳朵可以听见,鼻子可以闻见,皮肤可以碰见,舌头可以尝见……”蓝轩说,“但是,此时此刻我们周遭的空气里正挤满了电磁波,只因为我们没有能够感知到它的器官,所以对我们来说,电磁波便不是存在着的实体。”
久弥抬起头,蓝轩的肩上也停着一缕惨淡的斜阳。
“而「恶灵」则是以非物质的形态存在着的,有思想的生物。你还记得当我们消灭那些东西时产生的白色烟雾吧?”
久弥点了点头。
“那些东西是它们的本质,在19世纪才正式得名为「灵质」。灵质类似于一种万能细胞,他们在不聚合的状态下是无意识的漫游状态,但是聚合起来的灵质,则可以通过读取现存生物的记忆和存在的方式,拟态出各种各样的东西,在完成了聚合的状态下,它们也可以模拟出物质形态。而……”蓝轩顿了顿,“受人类的影响,这些拟态出来的生物,大多都对人类怀有恶意。因此,常常会发生它们袭击人类的事。”
那一点点温暖的感觉渐渐消失了,房间里的光又暗淡了几分。太阳将要落山了。
久弥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停止了呼吸,他赶紧深呼吸了一下。
“也就是说……它们也可以变成人类的样子?”久弥回想起那个灰色巨人恐怖的身形。
蓝轩沉重地点了点头。
“而且,人形的恶灵通常更加强大,更加危险。因为与自然万物的本能相比,「邪恶」本来才是人类所独有的东西。因此附身于人的恶灵,是非常可怕的东西。”
蓝轩突然快速地看了一眼老爹的方向,然后仿佛犯了错一样地低下了头。久弥也反射性地扫了一眼,发现低着头的老爹表情非常慌张。
“怎么了?”久弥不想假装自己没看到这个奇怪的表现。
蓝轩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
“而我们……你应该也听见这个词了,「谒灵师」,则是现代对与恶灵作战的人们的总称。”蓝轩说,“过去,在各个国家曾经有阴阳师,驱魔人和天师等称呼。从近代开始,应该说……自从人类社会全面迈入现代社会,各个国家的这些人们都抛弃了人类国家概念的桎梏,渐渐联合在一起。”
房间昏暗了下来。
“久弥……记住。身为谒灵师的我们,在生理结构上就异于正常人类。这一点也是直到19世纪才得以证实,”蓝轩说,“因此我们的五官可以直接感受到灵质的存在。我们能感知的世界,也比普通的人类更多。家族血统可以遗传,也有少数后天觉醒的例子,这样的斗争还要持续很久很久……”
她低下了头,自嘲地笑了笑。
“……或许会一直到人类灭亡为之。”
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下来了。久弥的大脑在惊愕中翻转。
这么说,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在人类的历史中已经发生了很久很久,很多很多。它们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恶鬼,林医生,蓝轩姐和那个叫托马斯的青年都是与他们战斗的谒灵师。
这就是柊阿姨提到的被隐瞒的事实,张老板对武器如此了解的原因,还有林医生的真实身份。老爹的任务就是将藏匿在这个城市中的谒灵师网络上的各个点连接在一起。而这里就是他们的大本营。
“可是……仅仅是这样,也没有必要对我隐瞒这么长时间啊。”久弥极其不乐意地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宽容大度到把这件事情就这么揭过去的程度,“如果蓝轩姐已经冒着生命危险战斗了这么长的时间,我也可以……”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他是想表达他也想和蓝轩姐一起战斗吗?还是在怨恨这样类似于不平等的待遇呢?
“久弥,”始终在旁听的老爹终于说话了,“关于这一点……”
久弥朝老爹转过去,最后一眼看见蓝轩姐沮丧地低下了头。
老爹站起身,点亮了房间尽头的一盏立灯,这盏灯发出了刚好可以照亮这个房间的暖色光芒。
“我们……欠你一个道歉。”老爹说,“是因为我的拖延,才让你置身险境。如果我可以早一点鼓起勇气告诉你真相,想必也不至于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久弥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些安慰的话,但他开不了口。这可能是出自于一股严重的,不祥的预感。因为刚刚他听见的秘密是关于世界的,而接下来他要听见的秘密,就很有可能是关于他自己的。
“……但是,让你与普通人无异地长大,是我和……和……”
久弥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抓住蓝轩的手。
“和你的亲生父亲……夜荒霭的约定。”叶建国颤抖着说出这句话。
久弥感觉自己的心脏停了一秒。
“让你远离这一切长大,是他的……心愿。”叶建国扭过头说,从他的眼眶里已经流下了眼泪,“久弥,请原谅我。”
随着夜幕的降临,沉甸甸的真相也渐渐在这个房间里落下。
久弥还没能反应过来在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应当如何去解读自己在刚刚过去的十几分钟内他被迫接受到的信息。不过至少有一点,他理解了为何老爹和蓝轩姐要隐瞒他如此之久。他也曾经在一些事情上撒过谎,明白那种事情越是重要越无法说出口的感觉。
这不仅是用简单的——他的人生是一场骗局,或者他的家人们都不是真正的家人这样的话语可以概括的。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而且他隐隐察觉到,老爹和蓝轩一定都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做了许许多多的心理准备,但久弥差点就出事的情况加剧了他们俩的这种感觉。久弥对此感到非常慌张,他其实并非没有察觉到一点线索,甚至马元浩也对他奇怪的家庭结构有所疑问,“老爹”的称呼似乎本来也不一定非要用于生父,这一点一定被老爹考虑在内了。
“……那么……”久弥开口说话了,他觉得自己的嘴里干巴巴的,“我的父亲,他现在人在哪里?”
老爹低下头,忧伤地摇了摇头。
“他去了……没人知道是哪里的地方。”他哽咽着说,“那是不属于生者的世界……自从那天夜里他把你交给我后就再无音讯。”
又是一阵沉默。久弥不知道自己如何该去描述自己心里的感觉,是该说他感觉自己的内脏都消失了,还是该说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想方设法脱离他。总之感觉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
“……那,他也姓叶么?”久弥听到自己这么问道。
老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不……久弥……你姓夜。”他说,“夜晚的夜……读音一样只是个巧合。”
久弥呆住了,他只好回过头去求助于蓝轩姐,但她还是沮丧地垂着头。而奇怪的是,他的脑海里却突然冒出马元浩的脸,在知道这个事实之后究竟会怎么表现。
“呃……好吧……”久弥有气无力地说,“不过……就算如此……”
他满意地看到蓝轩姐试探着抬起头看着他。
“……对我来说,你们还是我不可取代的家人。没有什么可以改变这一点。”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甚至他在说出口的时候还带着一点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后悔的情绪,但看见蓝轩脸上的沮丧表情一下子舒缓开来,他还是觉得高兴。
“…………久弥……”蓝轩用感激地语气说,“哎呀……”
她也克制不住地留下了眼泪。久弥也笑了笑,回头看着同样如释重负的老爹。
“但是……最大的问题,”久弥说,“难道不是那天夜里……我们究竟是怎么击败的那个恶灵的吗?”
老爹和蓝轩的笑容就像一个被揭穿的谎言一样一下子消失地无影无踪。消失的速度把久弥自己也吓了一跳。
最大的秘密一定就藏在自己没有记住的那段时间里。
远方传来了沉闷的隆隆雷声,虽然这里地处山顶,但空气还是燥热了起来。森津市的雨季就是这样,一到夜里就有很大几率下雨。
蓝轩再度低下头去,老爹也带着难办的表情重新坐了下来。
“……我的梦游症……”久弥喃喃道,“跟那个有关系对吧?”
还有托马斯见到他时,就像个熟人一样跟他打招呼。
还有自己的伤……久弥其实明白自己几乎没有一点外伤,全身的肌肉都不同程度地拉伤,完全是进行了超越自己能力的剧烈运动的后果。
他感觉得到。
久弥把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感觉到他的心脏正在疯狂地撞击着他的肋骨。他从未如此害怕倾听自己心跳的鼓动,那总会让他想到,这具身体总不完全听从他的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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