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风舞川

接下来，蓝轩和那个穿着和服的小女孩一起将一顿丰盛的餐点送到了久弥的房间内，久弥以前一直没什么条件吃和式料理，而这一次可算吃了个痛快。尽管他的肌肉还痛的不行，不过好歹拿筷子吃饭倒还是做得到的。蓝轩端过来的餐盘里有一大碗亲子盖饭，烧得正好的鸡肉上有金灿灿的鸡蛋，而另一个女孩端着的餐盘里则有一大块玉子烧和味增汤。据说，是这个宅子的主人吩咐要给久弥的餐点多加鸡蛋，以帮助他的肌肉恢复。尽管久弥还没能见到那人一面。

小女孩的名字叫做琉璃，姓则是一个叫“风舞川”的夸张姓氏，久弥不知道日本到底有没有这个姓氏，但据琉璃本人所说，日本人的姓氏很多都来自地名，这也没什么特别的。

久弥美美得吃了一顿饭，时间是中午一点过，透过蓝轩拉开的房间大门可以看见一个雅致的庭院，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四方的庭院对角的走廊和天空，好像这座大宅修在一座很高的山上。久弥的确听说菩提区有一座山，可不知道山里有这种东西。

尽管久弥还是没法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但他已经从种种事件中推断到了一些信息。结合那天晚上他的回忆，以及蓝轩和琉璃的闲谈，他可以提出几个假设。

从他的身边开始，这座大宅属于一个叫做风舞川氏的日本家族，且他们留存此地的时间非常长，可以追溯到森津市建立的时候。无论林医生口中的“谒灵师”是个什么东西，这座大宅就是他们在森津市最重要的一个据点。此外，在久弥看不到他们人的时间里，他们都在这里连续召开会议，由风舞川家长听取来自各地的情报。

从谒灵师这个名字和不断出现的“恶灵”这个称呼开始，加上那天晚上久弥亲眼所见的许多事情，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不得不重新认识这个世界的节骨眼上，而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源自于他必须判断原来听过的那些传说，或者看过的那些奇幻玄幻小说里面有多少东西不小心撞上了事实。此时此刻他又想念起马元浩，如果是他被叫来这里，根据他看过的动漫和玩过的游戏，他应该能更快地接受这一切。这种感觉很难描述，有点新奇，又有点吓人。

久弥当然没有忘记林医生对蓝轩的那句警告，但他想这一定是蓝轩姐会对他解释的东西的一部分。如果是蓝轩姐希望他等，他当然可以等。

时间来到下午，久弥已经可以自己从床上站起来了，虽然他感觉这个大宅里还有许多人，他可以听见不同的说话声在各种地方响起，但除了琉璃，蓝轩，老爹和林医生，还没有其他人进过他的房间。久弥虽然算不上内向，但他不希望再还没有向房子的主人打过招呼的情况下擅自走来走去，索性就待在了房间里。顺带一提，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质地非常柔软的和服。平常让他穿成这样他肯定不愿意，但他的身上到处都缠着白色的布带，也就影响不大了。再说各种迹象都表明他还没有到能挑三拣四的时候。

“爷爷应该会对你印象不错。”在与他聊了一会儿之后，琉璃说出了如此的评价，“但只是对你而已。”

久弥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意思是好是坏，他只能看见蓝轩在后面对他露出了抱歉的笑容。

久弥虽然没有携带能够具体表示时间的设备（他还记得他的手机翻滚着变成碎片的样子），他还是看见斜阳已经照到了室内，很快就要傍晚了。不久之前他感觉有很大一波人离开了这座大宅，如果说在这里有什么会议，那么这都是它结束的征兆。

果不其然，没过多长时间，刚刚离开一会儿的蓝轩姐就小跑着回到了久弥的房间。

“久弥，收拾一下，风舞川家的家长要见你。”她严肃地丢下这样一句话，随后帮助久弥直起身子来。

“现在么……？”久弥承认自己明知故问了。

“嗯，记得表现得有礼貌点！”蓝轩越过肩膀帮他理了理衣领，他再次闻到了她身上的那股香气。

久弥匆匆地点点头，就听见门外的走廊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似乎有至少四五个人都在来这里的路上。他衷心地希望老爹和林医生也都在场，这样起码会让他少许多压力。

随着滑门被琉璃在外面拉开，一个高大而壮硕的老者首先映入了久弥的眼帘，并遮挡住了来自门外的斜阳，将一个巨大的阴影投射到了房间里面。他的头顶没有头发，留着蓬松的白胡子，一直垂落到他的胸口。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武家肩衣袴，双肩画着树木的图案。他的眼神凌厉，举手投足间充满着严格的自律感。

他身后跟着的是一个身穿紫色和服的中年女性，脸上带着足以缓解久弥看见老人之后的紧张的微笑。随后跟进来的是一个精壮的日本青年，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唯独这个青年，从发型到表情到衣装，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日本武士的气息，更不用提他的腰间还别着一把黑色刀鞘的太刀。只是不知为何这个人看着久弥的眼神带着一股莫名的敌意。

最后进来的人才是叶建国和林水生，尽管他们两人脸上的表情还是严肃得紧，久弥还是感觉松了一口气。

“不用关门了，琉璃。”老人开口吩咐道，他声如洪钟，中气沉足。

琉璃顺从地放下手，端坐在了门口，恢复了日本娃娃形态。

老人在久弥的面前盘腿坐下，宽阔的肩膀犹如一座隆起的小山。随后，女人和那个青年都在他身后坐下，叶建国和林水生则坐在最后。

老人凝视着久弥，良久不说话。久弥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也竭力地控制着自己想要移开目光的冲动。

就在他将要放弃的那一瞬间，老人开口说话了。

“吾名风舞川宗彦，乃是风舞川家现任家长。”他说，“这位是雅美，乃是犬子之妻，两位同岁是吾孙信一郎及孙女琉璃……”

“我，我叫叶久弥！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话一出口，久弥就知道自己算是闯祸了，琉璃在后面轻轻摇了摇头，信一郎脸上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更加不加遮掩。而雅美则只是笑了笑。

宗彦很明显还没有说完话，他指向琉璃的手还悬在空中。

“对……对不起！”久弥立刻道歉，“打断了您……”

宗彦把那只悬着的手挥了挥。

“罢了，你并非有意，我且不计较。”他说，“中午的饭菜，可还觉得满意？”

“是……是的，很好吃。”久弥再也不敢多说话，只能一步步地回答问题。而且他不知道宗彦为什么一直在用那种穿透性极强的目光瞪着他，还有他后面那个叫信一郎的人。

“哈哈，多谢夸奖～”叫作雅美的女性开心地笑了，不过从一开始久弥也没觉得这一屋子的人除了她之外谁还能做那么好吃的料理。

宗彦依然在仔仔细细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什么能够勾起他无限回忆的东西。

“奇妙……实在是……奇妙……”他感慨道，“请原谅老夫一直这样看着你，我与你爷爷自从他六十年前归国之后便断了联系，如今你让我想起他来，心中甚是感慨。”

爷爷？久弥茫然地眨眨眼睛，他有爷爷？

宗彦的眼睛越过了他看向他身后的蓝轩。

“蓝轩，你们还未向他讲明这些年一直隐瞒他的来龙去脉？”

久弥没有回头去看蓝轩，但她一定没有点头。

宗彦不明显地叹了口气。

“过度的保护，有时只会害了他。”宗彦说，“关于「多不丹」发动袭击时的来龙去脉，只有久弥能告诉我们。”

“我明白……”蓝轩说话了，“对不起，今晚我就会告诉他实情。”

“我也会。”老爹在后面说了一句。

于是除了雅美外的所有人都暂时看向了老爹，这似乎是预料之中的。

“唔……那么，就等你们一家人交流完毕后，再谈剩下的事吧。”宗彦似乎宣告了这场对话的终结，并扶腿起身，“最好现在就开始，我会差琉璃将饭菜送来。”

“万分感谢！”蓝轩姐在久弥身边做了一个俯首的姿态，久弥赶紧照做，只是动作一定是可想而知的不标准。

保持这样，他听见这几个人都离开了房间，等他再度起身，房间里已经只剩他，蓝轩和老爹三人。

这位霸气的家长很明显比自己还了解自己所处的情况，他催促蓝轩对他讲出真相的用心也昭然若揭。久弥迟疑地回过头，却发现蓝轩沮丧地低着头。

他扭头去看老爹，他也是很类似的表情。

一根心弦被轻轻地拨动了一下。久弥突然认识到，从现在开始，他和老爹和蓝轩姐度过的那些温馨的岁月，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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