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二人并肩而坐。
脚下是一座还在施工的摩天大楼,不过这么说也不对,因为某些原因这里已经被勒令停工了,所以本该带动一片繁华的摩天大楼便夭折了,成了无人看管的垃圾堆。
但这里仍是最高的地方,可以看到脚下层层的钢筋铁骨,黑、红、绿组成了这里的三原色,是被抛弃的哀叹。
今天的风不算大,虽然是在楼顶,也不算太冷。二人坐在天台上,赤着脚,四只脚一起在空中晃晃悠悠。
夏铭撩起飘零的散发,束在耳后,露出白皙的脖颈,与那道灼目的伤疤。
感受到投射来的目光,夏铭有些脸红,抬手遮住伤疤。
“好啦,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只是彩妆,cosplay社的彩妆而已啦,不至于那么紧张吧。”
“只是再看那个彩妆画的真心不错,如你所见,我也是来自二次元的啊。”
这一句那一句,一路上二人都是这样说说笑笑的打岔,像两个孩子。不过现在谁也没说什么,不约而同的看着远方。
一望无际,只有慢慢飘荡的白莲花,望不见尽头的蔚蓝,仿佛时间也变慢了。
“我们有很长时间没有像这样了吧。”安宇抬头望天,腰板挺直,整个天空在眼中
变成了一个小点。
“是啊,三年多了吧。”
夏铭望着漫天的白莲,有风吹过,白裙便盛开了,露出白皙修长的小腿。
凝望着低沉的金光,并不刺眼,金光在身后勾勒出黑色的人形。
许久不动的人形忽然变化,夏铭转过身抱着膝盖,大概有点冷了。
“记得以前都会在你家的老房子的天台上看星星,可现在高楼大厦都多起来啦,以前的地方倒是看不到了。”
夏铭的眼神透过层层云彩,是在想什么呢?
“那时候老姐也在。”安宇忽然插了句嘴,“呸,说啥呢,跟那家伙死了一样,她可是活得好好的,家都不愿意回。”
安宇毫不吝啬的吐槽。
话是这么说,可真正在想什么,谁又知道。
无话,安宇很讨厌想那么老多,不累吗?他一把坐起来,眼中只有远处的云与天光。
二人坐在天台上,望着漫天绽放的白莲,似乎是一瞬,又似乎是永远。
慢慢吹起的风,飘动安宇的白发,耳边有声音,漫天的风声。
在这里的风声中有许多东西,隐隐约约还能闻到一股菠萝的甜香味。
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要掉下去了,但却还在这里。
“喂。”
声音打破寂静。
“我要走了。”
不知何时夏铭站在了身后,信手而立,依旧是赤着脚,夜色般的长发在风中如同飞舞的羽翼。
“再见,我还有钢琴课。”
“嗯,再见”
安宇仍注视着远方,没有回头,只是听着她的小跑声渐行渐远。
不知何时他回过了头,身后空无一人,风儿也渐渐停息。风声的停息,好像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剩你一个人。
头顶是无尽的蔚蓝,脚下是未成的摩天大楼,你能看到很远很远,却看不到一个人,整个世界就你一个,你可以放声大喊,然而无人倾听。
但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菠萝的甜香味,我知道了,这世界不止我一个人。
日暮西沉,华灯初上。
漆黑的朦胧夜色,漫天星光,微微闪烁,地面点起星海,升起霓虹。绚丽,恍惚,似乎看不清了。
“真是挑了个好地方啊,最高的吧,一丝光也照不到。”黑暗中飘来的风声,看不到是谁(安宇),本该有星与月照亮他,可他抬起头,什么也看不到,连月光也消失了。
是啊,最高的,脚下即使升起星海,一片繁华,是整个世界的绚丽,这里也不可能得到一丝光彩。
慢慢拍拍屁股站起来,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他俯瞰着整个世界的光彩,不属于他的光彩。黑暗中什么也听不到,只有风声与他的呢喃,呢喃着女孩的谎言。
没什么需要做的了,很久,他也消失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灯红酒绿,是夜幕间的欢乐,遗忘一切烦恼,刺目的光芒有些恍惚,安宇戴上帽子,便隐迹于欢乐之中。
繁华的街道,平静的老街,寂静的深夜。
没什么想法,安宇在小巷前停下,是追寻着什么而来的呢?
随之而来的,是兴奋。
为什么兴奋,早就不需要知道了,只是在这里,那忘我的感觉再度而来。
走入着小巷,空气中有油漆的味道,四壁都被涂上了红色的新漆。
但这个并不算大的小巷却有些温暖的感觉。
我明白,也知道,这是我应该面对的。
空气中弥漫的,是鲜血的甜香。
原以为是油漆的东西,确实是人血。
淹没道路,到现在依旧在流淌着的,是人的血液。
这些的中心,是尸体。
人的头部和腰部以下被利落的斩下,不,那已经不算尸体了,只是一个洒泼鲜血的洒水器。
走进鲜血的空间,看不到他的表情,是哀悼吗?可为什么会笑出声呢?那么满足。慢慢走进鲜血汇成的湖心,面向那具尸体,是不是呢?他好像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根本没什么对死亡的恐惧,只是因为找到了想要的而满足。
所以连近在咫尺的死亡也没什么感觉。
只要露出笑容,将死亡斩断就好了!
瞬间的临空跃起,白衣翻飞,在土岩卷起的烈风中,巨兽的身影浮现。
翻身落地,以旋转卸去难以想象的冲击力,金属鞋底火星四溅,便在此时,迎接碰撞。
扬尘再次狂舞,金铁交击带去的澎湃火花一闪而逝,被冲击波化为粉末。
烟尘四散,安宇在后方慢慢站起,随之而来的是刀锋的冷厉弧光。
无论何时,武器是绝不离身的,这是用血铭刻的经验,三年中你永远都被死亡拥抱,而你能做的,只有握紧武器,直面死亡。
他看到了什么?那巨兽的身影在扬尘中终于显现。
苍白的皮肤下肌肉流水般起伏,伴随着呼吸,蔓延其身的暗红色纹理如同在闪烁一般,血红的爪刃根本超越了所以生命的可能性,仿佛是数柄巨大的镰刀,四足着地,身体是动物的形象,而身体以上,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什么也看不到,原本应该可怖的头部宛如被一刀斩断了一般,从肩膀以上就什么也没有了。
那是无法理解的形象,人类千万年的想象力也无法塑造的形象,是可以颠覆整个进化论的生命,是连神也无法创造的东西。
的确呢,看到它,安宇的的确确有些惊讶,但随之而来的是释然的笑容。的确,越危险才能越兴奋啊。
他从没有这么兴奋过。
血红色的利爪在地面磨砺,四肢微微弯曲,是典型的猫科动物的进攻特征。
一瞬之间,平静的湖泊卷起血红的波浪,金铁交击激起湛金的火花。
随后便是冷厉的刀锋,银色都闪光直刺胸口,那是仅存其一的要害,身体的暗红色汇聚的漩涡。
不过就是这么简单可没意思了,对双方都是。
金铁再次交锋,暴鸣暴起,巨兽不管不顾的向安宇挥出血红的利爪,攻敌所必救。
“切。”
没有办法,握刀的右手已经被震伤了,只好后退闪过了这一击。
第一次碰撞,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无头的苍白野兽缓缓走动,鲜红利爪磨砺出火花 也不知道它用的是什么感觉器官,明明连头都没有,却在观察这猎物。
暮夜的小巷,连月光也看不到的漆黑中,只有微风吹来。安宇握紧短刀,他明白,这个对手并不好对付,明明连头都没有,却这么谨慎。
谁也没有贸然行动,但这看似是平等对峙的平静,实则是自己处于下风,如果对方再次冲过来,使用短刀很难占到便宜,再加上右手已经受伤的话…
缓缓走动,血池陷入平静,相互对峙,连蝉鸣也已经平静了下去,什么也没剩下。
刀光一闪而逝。
银色的光芒犹如闪电一般,残影瞬间划破漆黑的夜空,粉碎平静,安宇竟直接将短刀掷了出去。
而在那一瞬间,他竟然向巨兽直冲了过去。随之而来的是数道银色的光影,解开衣扣,白色的卫衣下捆绑的是数十柄刀锋。
巨兽奔腾,爪刃落下血红的光影,奔跑中激起碎石,它并不是野兽,第一时间就用最有利的方式封住了安宇的所有退路,也挡下了所有掷刀。
不过那本来就是幌子而已了。
如果要是以为我会借助掷刀接近你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仿佛一往无前的奔跑,安宇竟在被巨兽激起的碎石覆盖前停下了,转身进入暗处,在也无法寻找他的身影。
“其实并不擅长飞刀什么的,那些不过是备用武器而已,虽然差不多都扔掉了,但计划完全在我的掌握中,在自己激起的扬尘中,就算是动物也无法发现我的踪迹吧。”
踏起红色的波浪,安宇在黑暗中穿梭,握紧刀柄。
发起反攻,短刀在黑暗中刺出空气的尖啸,仿佛提琴的尾音,转瞬而来。
刺破空气,但想象中的血肉飞溅没有出现,由上至下,承续长鸣的提琴的,是利爪切开空气的怒号。
血红的利爪,灌顶而至。
无法完全闪避,握刀的右手因为没有刺中而用力过猛了。
切,已经是绝境了吗?
啊,的确是绝境了呢。
无论是谁都是这么认为的,我也不反驳,只会反抗罢了。
巨响,狂暴的轰鸣,鲜血四溅。
金铁交击,安宇的右手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高高抬起,鲜血四溅。强行控制用力过猛的手臂,再加上防御从上至下的巨力,手臂已经脱臼了,不,已经断掉了吧,真麻烦,不过虽然如此,我赢了。
在右臂已经骨折的剧痛下,安宇不管不顾的继续向前,双眼圆睁,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只有对杀戮的渴望。
虽然右手骨折,但是太值了,现在你身在空中,还有办法防御和躲避吗?
踏起血红的浪潮,安宇继续向前,虽然右手已经不能用了,但背后的左手,划出银色的清冷弧光。
藏在腰带的最后一柄短刀,在计算好的时刻中斩出血花,正是巨兽的要害,暗红色的核心。
一个人被鲜血和快乐蒙蔽时,就是他最容易打败的时候,这是一个人告诉安宇的,但这句话对安宇自己同样适用,的确,他成功了,但唯一出乎意料的,他太放心自己的承受能力了,骨骼折断的痛苦是这么容易承受的吗?在剧痛下,他出力不足,这最后决胜的一刀,砍浅了!
鲜血已经弥漫了他的双眼,但依旧,他保持着应有的理性,巨兽濒临死亡的一击和安宇一样,也没有杀死他,而是被闪过去了。
急速后退,退出了巨兽的攻击距离,安宇左手护住小腹的伤口,差点就被那个镰刀一样的爪子捅穿了,要不是提前打了一支肾上腺素,恐怕是撑不下去了。
巨兽也没有继续攻击,大概受伤也很重吧,毕竟攻击到了要害…要害?
意想不到的一幕,还是刚刚造成的重击是自己的臆想?那道伤口,在愈合。
他看到了,巨兽根本就不是受了重伤,它根本就是不屑追击自己,自己就算攻击到了要害也不能杀死它,不,不能用“它”来称呼啊,那是个智慧生物,不管是先前的突然袭击,还是在自己突击时的埋伏,都说明了是他在布阵,从来都是他在进攻,说什么在自己的计划中,根本一举一动都被对方牵着走好吗?
右手受伤,左手要保护伤口,依旧无法防御,也没力气闪避了,血红色的镰刀已经近在咫尺,好像听到了巨兽的笑声,如果那家伙有声带的话。
让我轻敌,看来这一下就要杀了我了,真想不到呢,连头都没有。
那东西似乎在笑吧,如果会笑的话。
只能使用左手的短刀,不要在乎伤势,必须从这一下中活下来。
金铁交击,随即便是爆裂,已经疲惫不堪的短刀化为银色的流星雨,随着血液一同飞溅。
身体巨震,内脏好像已经变成了碎块,在地面翻滚,扭曲,鲜红色在黑暗中四射,随着墙壁的巨响而被淹没,只剩下被硬生生嵌在墙壁的人形,破碎的白衣,与上面红色的鲜花。
随之而来的,是沉默,无光的黑夜,这是真正的沉默啊,连夏天的蝉鸣也听不到了
只剩下沉浸在黑暗中鲜血的甜香味,在混杂着泥土味的空气中若隐若现。
要死了,我听见那东西的脚步声了,真麻烦。
要死了,真讨厌,这就是必须的代价啊,讨厌。
切,真麻烦,去他的,谁想死啊,我可不会死啊。
真麻烦,你们谁死都好啦,反正啊,谁去死我也不会让自己死的。
火花,光闪 ,一瞬之间光芒四射又瞬间熄灭,只留下于夜空中的,悠扬的歌声,华美的咏叹调。
挡下死亡的是漆黑的剑,泛起清冷的银光。
声音悠远,听不清,好像风声一样。
血色,并不是鲜血。如同鲜血一般的鲜红在安宇的脸上浮现,如同红色的鲜花。
什么时候呢?好像有光,伴着歌声,是赤红的,血色的微光,鲜血,白衣的血色,流出的血色,地面的血色,伤口的血色,天空的血色,世界的血色,与随着指尖流动,脖颈间的血色…
那是鲜花吧。
如同鲜花的绽放,仿佛花海一般,那是什么?我看到了,是整个世界,映在男孩的眼中,连眼瞳也变成了鲜红的花,那摇曳的鲜艳,鲜血般的鲜艳,是无法言说的美丽。
只是好像有风吹来,带来菠萝的甜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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