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间（1）

人类终究无法以身比肩神明。

即使是像我这样的人类也没有任何办法。

哪怕再怎么经过特制，也比不过从一开始就注定成为主宰的神。

正因为如此，神明所拥有的权能我终究无法拥有。

我无法让死去的人活过来，无法自己孤身一人对抗这个世界。

我也无法拯救这一切，我能做的只有记录他们的死亡，让这一切都烙印在我自己的眼底。

牢牢的，记住此刻内心的情感。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了呢？

当我察觉到人类的善意已经化为浓浓的恶意的时候，我就应该有了这样的预感了吧。

穿着黑色大衣服的男人跪倒在荒漠中。

开什么玩笑？真是让人笑不出来。

男人把头埋进面前的黄沙中。

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太大的变化。

灰色的天空泫然欲泣。

这一片称之为荒漠真的好吗？在几天前这里还有城市，还有居住的人类，还有欢声笑语，还有无数可以被称之为美好的东西。

可如今——不过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

这是人为制造出来的荒漠而非由自然创始的神迹。

这里曾经是人类的聚居地，可在某一天，因为某场灾难，这里被溶蚀的一干二净。

是天灾吗？不，是人祸。

在我面前的是无数的军队，大概有上万人左右。

这是最为精良的部队，哪怕是在这个偌大的世界上也是如此。

他们装备着先进的装备，据说能抗住小型爆炸，而且还有独特的防护辐射系统。

枪的型号也是最新的。

这样就可以进入这一片应当被永远封存的土地。

是来扫荡幸存者的吗？

应该根本没有那个必要。

小心就是这支军队的特质。

而我——

于是我站起了身。

这片城市已经不在。

以前存在过，但现在不在了，将来也不会存在。

而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在这里，见证了诸多杀戮，见证了诸多丑恶。

而我却束手在一旁，如同不负责任的劣等神明。

这么下去的话，这个世界就会走到尽头。

男人站起了身。

不为了拯救什么。

也不为了用这份特质去“看”什么。

也不用背负什么。

远远的就可以看见一群黑压压的影子。

像是乌鸦一般的排山倒海的向着黄色的荒漠中挤了过来。

要拯救些什么，就意味着要舍弃些什么。

“漂亮话说了那么一大堆，也该兑现一点了吧。”

最后，异能者站起了身，抬着头看向面前的军团。

湛蓝色的眼睛宛如跃动着的焰火一般。

那是在所有的火焰中——

最有温度的一种。

要舍弃的东西已经很明了了。

他们接到的命令，就是将幸存下来的人全部击毙，并把他们埋进这片黄沙里面。

为了这个目的，他们扣动了扳机。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眼前飞来的无数子弹。

“对啊，也是啊，让一切都……快点结束吧。”

我怎么会没有想到呢？

怎样才算是对于这个世界最好的救赎？

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因为这个世界就像一场梦，一切都会在一瞬间内走到尽头。

——而我从梦里醒了过来。

此时此刻的我，并不在那片黄沙里，而是——

坐在装饰着白色菊花的王座上。

“是梦吗？”

我发出感叹。

“没想到我还会做梦。”

已经化身为固定不变的概念的自己，也会有着充满变数的梦吗？

……

这个梦已经很远了，而现在的梦还在接着延续。

人类本来就是待在空壳中的灵魂所做的一场梦而已。

现在还没完，将来这场梦也许还会继续。

为此我才会坐在这里。

要问为什么，因为以人类之躯终究无法比肩神明。

在这个社会中，由人类臆想所构筑出的神明根本不会存在。

若真是如此，那我——

即已化身为神明——

哪怕只有一次也好，我也要从那无数的可能性中抓紧我所想构筑出的最可能的一种。

“我”总共有三名。

究竟是他们就是我还是究竟我就是他们?

这一点我也不确定。

一个是作为普通的我，他承接着所有的可能性。

一个是作为善良的我，他只承认美好的可能性。

最后一个是真实的我。

这个真实的我否定着整个作为人类的整体。

而这个真实的我究竟是不是原本的“真的”自己?

这个问题谁也无法给出解答。

原本的自己早就已经不在了，他的想法我也不会知道。

我也不过是原型的一部分而已。

只不过是一个由自己创造出来的，并非常人的——

最终幻想。

我和少女站在一起，共同望着布满繁星的天空。

“呐，仪？”我轻轻的说。

“嗯？”少女不解的转过了头。“什么事？”

“你说，不需要的东西舍弃掉就好了吗？即使自己也舍不得，但是它对自己就是没有用，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我问她。

“……”这个问题对于少女来说还有点困难，我也没有奢求她能够如何回答我。

我能够知道的，那个日子越来越近了。

即将陨落的世界，即将坠落的自己。

二者都无法避免。

二者我都无法旁观。

在那一天来临之前，我想我还是离开比较好。

拯救还是说不上。

最多也就只能算是拖延时间罢了。

而在那之前，我想说出口的问题就是这个。

“我觉得……一般是不好啊，不对，肯定是不好啊，因为自己喜欢的东西即使没有用也会觉得好喜欢，这样不会很可惜吗?”

女孩困扰的回答了我。

我则尽力露出温柔的笑容。

“那么有一天我说我要走了的话，你会怎么样呢？”

女孩诧异的看着我的眼睛，一时间似乎忘掉了该说些什么。

“我想我一定会很伤心吧。”

最后她还是这么说。

“很伤心吗？”我轻轻的发出感叹。；

是的，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是多么美好，没有过多的勾心斗角，也没有再多的麻烦事情，有的只有平和与安详，这也是我所希冀的生活。

“对不起啦，仪。”

我这么说道。

“绫真这个名字很适合我对吧，可是我更想有一天你能叫我一声我的另一个名字呢，不过应该是没有那个机会了。”

我把手轻轻的放到了她的头上。

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事情。

“此世万物皆为吾之所嘱，吾目之下无谓谬误，此即为——

阅览万物万识之眼（Reading the eyes of all things）!”

这是绝对的现实，绝对无法被更改的现实。

女孩还是呆呆的坐在原地，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我曾经下定过决心。

我不可以流泪。

除非——

是和那个人分别之时。

“晚安，仪，祝你——

有一个好梦。

天气有点冷了，不要忘记多盖点被子。

这个习惯还是没有改呢。”

男人抱着沉睡中的仪站了起来。

“你在哪里看着对吧。”

空气中还是一片寂静，没有人给我回答。

我低下了头，最后一次的看向仪的睡颜。

在梦中的她，嘴唇轻轻蠕动着。

——

啊啊，这样就足够了。

谢谢。

还有对不起，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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