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黑星的救赎

明暗交错于帘幕之间，光影交织在心之阴面。

纵使自己的感性意识怎样的催促，生物的本能还是警告我不要靠近这个男人。

水羽在桌前翻看着书籍，身旁废弃的纸张早已堆积如山，中午做好的饭菜到了夜晚还是纹丝不动。

「水羽......大人？」

我试探性的在他的背后问了问，探出右手想要触碰他空闲的左手。

只是碰一下而已，不会有什么事的。

不会的。

仅仅是触碰的一瞬间，我的右臂花苞般绽裂开，皮肤和肌肉层层的碎裂，直接触碰的手掌却安然无恙。剩下的只有手臂骨头，满地的血肉和一个手掌。

「嘶」

我忍着疼痛不叫出来，牙齿拼尽全力的闭合。

因为若是在这里叫出来，会打扰到他的学习，甚至会招来杀身之祸，像昨天一样用什么锐物捅入我的身躯，抑或是用相反的钝物把我的脑袋砸成肉泥。

不论怎样，只要我的“概念”还存在，我就不会死亡。方才被破坏的手臂倒退般的恢复如初，只是残留的痛觉使我的行动有些许不便。

他毫无察觉。在昨天，他的整条左臂就失去了知觉，只能用能力代替左手行动。

说到底，我还是在惧怕他，惧怕着他极易失控的能力和里人格的出现。

「佐仓」

「z......在！」

「喂我吃饭，我的手腾不出来」

我小心翼翼的鞠了躬，用左手拿起饭碗，右手把汤匙提起，将饭送入他干瘪的唇中。

明明可以用能力来喂自己吃的，偏偏点名我来喂饭。这至少让我知道了，他的理性还是可控的。

不知不觉，嘴角撇出一抹笑容。

「你在嘲笑我么」

「没有！」

「没事，尽情的笑吧，我不过是一个有着双重人格的杀人鬼而已，落得这般下场是应该的」

这里，是Miss.Lisa加固了结界，特意做出来的房间。不论怎样，只有他是无法从这房间里出去的。

月于天空撒下皎洁，透过窗帘，打在水羽的脸上。少年背负的东西，太多了。

也许在他人看来，这不过是一个获得了超能力的小毛孩在发脾气而已。

「只有我是不会笑的，水羽大人」

我停下了喂饭的动作，坚定了眼神看着他的侧颜。

他的身体微微的颤了一下，隐约间可以听到水羽吞咽唾沫的声音。

「是你赋予了我感情和心，我会终生跟随你，即使你离去」

黑暗下的红瞳闪耀着光芒，我用话语坚定着自己的决心。

「几天的虚假感情而已，这样的誓言我听过不下几百遍了」

「在哪里呢？」

我反问他。

在Miss.Lisa的口中，我得知了水羽的经历。从降临后的三四个月到几天前，他都是足不出户的在家里练习能力和看书。

「在我自己的脑中」

我无法反驳。唯有这句话我无法反驳。

我不知道他在自己的脑中和另一个人格战斗了多久，我也不知道他在这八年间究竟是怎样的孤独。

我只能无条件的相信他，给予他鼓励。

我再次提起汤匙，把饭菜喂到他的嘴里。

「够了，出去吧」

他哽咽地说着，悲伤的感情席卷着眼泪从眼角滑落。

「嗯，我永远尊重您的选择，什么时候需要我了请尽管吩咐」

我再次微微鞠了一躬，打开了铁门的锁，独自出去了。临走时，又鞠了一躬，把门锁再次锁上。

我知道凭他的力量完全可以打破这个结界，只是他不想。

也许他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木质的房间里，偏偏只有门是铁栅门。冰冷的银白色和自然的味道相背而行，少年孤独的囚禁着自己，眼瞳里的红色愈发显著。

「我得想些办法」

低声念着自己的想法，寻找着可以求助的人。

Miss.Lisa肯定不行，在我印象中还有谁呢......

眼前浮现出蓝发女子向楼道的尽头逃去的身影。

我从森林的深处走出，向着城市的方向行去。

魔女之森和城市之间是一大片的中立地带，成群的野生魔兽和商人们都在这片土地四处奔走。

深夜，我叩响了宿舍的房门。

「你好，我是神原水羽大人的侍从佐仓由纪，有事求助与您而前来」

我站在门前，深深地鞠了个躬。

「是你这家伙啊，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两个小沙发中间隔着长长的茶几，两人像是在对峙着。

「长话短说，您对水羽大人的人格知道多少」

「比你知道的多」

我不由得震了一下，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想继续追问下去。

「那——」

「没有办法」

可怕的沉默笼罩着客厅，红色的灯光似乎点燃了什么东西。

「真的么.......」

「我在五年前受Miss.Lisa之托来解决神原水羽的人格问题，得出的结果就是：与人相处」

「什么意思」

「在与人相处的时候，他的情绪会极大的波动，里人格会趁机占据他的身体主导权」

蓝发的女子顿了顿，面对我求知欲旺盛的眼神，只好无奈的说了下去。

「不对，是“神原水羽”夺取了“里人格”的身体主导权」

「在最早以前，你所认识的神原水羽的本质就是黑暗的，只是在与魔女小姐和我的相处中诞生出一个人格，并藉由我和魔女小姐的力量获得了身体的主导权」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处理的办法只有“杀死”或者“同化”」

「那——」

希望似乎被抓在了手中。

「是“神原水羽”被同化」

人格分裂是指两个或多个意识共享一具身体，通常为副人格观察主人格，而主人格会在副人格占据主导权时失去意识。

“神原水羽”是在不断的观测中产生的副人格，只掌握了本体的极小部分能力和机能。

「我和魔女小姐努力了几年，到头来没你几天的邂逅有用」

蓝发的女子站了起来，端起了盛满红酒的高脚杯。

「就和这杯子里的酒一样」

「不管发酵了多久，它也不会消失」

「而他等待的」

说着，女子把酒喝了下去，深红色的液体流入鲜红的嘴唇，在红色灯光下格外的渗人。

「就是那个能真正品尝它的人」

我踏上了回家的路。

皎洁的月光照耀在银白的长发上，少女的赤色眼瞳更加透亮。

「去吧，少女」

「这个世界的未来就靠你了」

「我们抵抗魔族真正的王牌，就是神原水羽」

令人厌恶的声音在脑中回响着。

我的想法没错，水羽背负的太多了。

我必须拯救他。

但这是个漫长的路程。

每一步都使我的意志愈加坚定。

「打扰了」

我鞠了个躬，打开了锁，进了房门。

饭在我离开之后依然没有动过，碗的上方似乎被透明的屏障隔开了，热气在碗内不断的蒸腾着。

「水羽大人，需要进餐么？」

他依旧写着什么，没有理会我的话语。

我把锁砸在了地上，用刀捅碎。金属的碎片在现在宛如白纸一般无力。

「你还有我呢，不能现在就放弃啊」

我轻轻的亲吻了他的左脸，温热的温度从嘴唇传达到了心灵深处。

「水羽大人，因为你，我有了体温」

不知何时，停止的心脏开始跳动，悸动的感情在心房里徘徊。

「所以不论何时，请尽情的使用我」

他转过头来，用血红的眼睛看着我。

「你不害怕我吗」

「不害怕，以后也是」

「如果我失控了呢」

「我会像昨天一样把你挽救回来」

「如果......」

「不会再有如果了，水羽大人」

我走上前，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顶。

「我会一直陪伴你」

水羽紧紧抱住了我，头靠在我的肩上，眼泪不争气的流着。

「好了，别哭了」

「要哭的话，去床上比较好吧？」

几天前还是我依赖在他的身旁，今天就是他抱着我了呢。

我看着身旁熟睡的如同婴儿一般的男孩，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

被自我所束缚的男孩，拥抱着少女在月下入眠。

愿黑星照常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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