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圈套

“三带一！”

“要不起。”

“管上！”

……

“我说，虽然咱们队在纪律规定上不做什么硬性要求，但现在还是在任务中，你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过了？”周恒跨坐着椅子，双手支在椅背上，看着床上三人。

两人间，刘弈一人占领了一张床，正在摆弄他的各种小装备。那台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小雷达已经扔回到了背包里。莫凡、曹膑、赵奇运三人围在另一张床上，正打着扑克。

“哎呀，反正现在没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啦，倒不如放松一下，等到有任务的时候再认真啦。”曹膑道。

“王炸！”赵奇运甩出牌。

“诶？有王炸你怎么还留那么久！”

“唉。”周恒摇摇头，重新看向电视。那台无视了电磁屏蔽学、成功地让刘弈自尊心降为负值的电视正无声地播放着画面。看上去像是一栋居民楼，正在冒着滚滚的浓烟。

“又是天灾人祸啊。”看着看着，周恒突然感到有些不太对，赶紧调大了声音，“喂喂喂！别玩了！你们快看看这个！这怎么好像就是那倒霉特工的安全屋啊！”

主持人的声音立刻充满小小的房间。

“插播一条紧急新闻。我市老城区一居民楼30分钟前发生剧烈爆炸，所幸暂时未接到有人员伤亡的报告。爆炸原因还在进一步调查当中，初步推测是由于燃气泄漏而……”

“不是好像！这他*的就是！”曹膑骂骂咧咧地冲到电视前，看着播出的现场直播画面，“屁的煤气爆炸！要是煤气爆炸，这栋楼早没了！”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顾翰铁青着脸，走进来。

“琉璃和义云中圈套了，现在在安全屋。准备一下，我们马上赶过去。”

……

帝国军队在西玄市设置的安全屋就在那条穿插在西玄市中的河流边上。是一座小仓库。土色的破旧围墙很难让人产生进去看一看的欲望。

而顾翰六人拉开大门，大步流星地就往里走。

“老云！没事儿吧！”曹膑喊着，“你小子咒了我那么多次，怎么自己先踩雷……我艹，这啥玩意？！”

只见仓库里端，一张桌子上，平躺着个白色人形物体，一眼看过去就像个人形的重茧。

“全身性重度烧伤，外加金属碎石的割伤。还不考虑落地时重心不稳导致的脚踝扭伤。简单来说，这人废了。”夜琉璃从一旁走出，正拿着个玻璃杯，搅拌着什么，“抗生素什么的全用上了，看看今晚他能不能挺过去吧。”

夜琉璃已经把外套脱掉，现在穿着的是一件高领的毛衣。打底裤和靴子上全是灰烬，也有些破损。夜琉璃的左手也被紧紧包裹，但看上去还能正常地捏住搅拌棒。

“怎么回事？”顾翰走过去，皱起眉，问道。

曹膑已经来到木乃伊版本的赵义云身边，看着他，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门后面不只有物理形式的触碰机关，还装有红外热感爆炸装置。在我尝试解除物理机关时，没有料到做布置的人会放上红外热感仪。所以，不慎触发了。”夜琉璃低下头，说，“……抱歉。”

“……义云他情况怎么样？”顾翰沉默片刻，看向桌子上的木乃伊。

“凭他的体质，死不了。”夜琉璃声音恢复平静，也看向桌子上的赵义云，“但是接下来几天应该无法移动了。我们最好就待在这里，防止他的伤口被进一步感染。”

“哈哈哈……老云！你也有今天啊！”曹膑手舞足蹈着。平时都是嘴炮赵义云欺负最笨的他，今天风水轮流转，终于可以让自己出上一口恶气了。

回应他的是赵义云没被绷带遮住的、充满幽怨的眼睛。

“曹膑，麻烦你帮他把这东西喝了。我现在手用不上力气。”夜琉璃端着那杯墨绿色的液体，走到曹膑身旁。

赵义云的眼睛向这边瞟来。下一刻，他的眼神明显绿了。

“……￥%*#……￥#*@#&￥#*&……”绷带下边传来含糊的声音。

“不想难受的话就喝下去吧。放心，只是强效麻醉剂，而且没有副作用的。只是让你暂时失去知觉罢了。”夜琉璃把玻璃杯交给曹膑，看着赵义云，说。

“……@%$&*(&%$*))%$$^&&^^!!!!!!”赵义云含糊不清的声音明显有些着急了。

“不让曹膑喂你？以你现在的状态怎么自己来喝？”

“^$&$*((%%$%$^*!!!”

“我更不可能来喂你啊，一不小心，手脱力了的话，杯子砸脸可不是我的责任。”夜琉璃说完，转身走开。

“*&^%^*^$!!!”赵义云绝望地尖叫着。

“老云，你就认命吧。咱俩谁和谁啊，你就别再客气了。放心，咱是老实人，不会做什么手脚的……嘿嘿嘿……”曹膑狰狞的笑容笼罩了赵义云有限的视野。

“队长，关于这起爆炸，你怎么看？”夜琉璃忽略了身后传来的赵义云限定版惨叫声，走到顾翰身旁，问。

“嗯……如果是连你都会忽视掉的爆炸结构，那么只能说明，陷阱的设计者完全不想让其他人检查那间安全屋。哪里就是被故意设下的死局。”顾翰盯着面前的架子，眼神却失去了焦距，“从人员排除法角度分析，无外乎失踪特工和敌人两方……”

“如果是失踪特工，那这就是他在失踪前的布置，为的是隐去自己的踪迹，并对追查自己的人进行打击。这样就表明特工已经被人盯上，并且对方对他的安全有较大威胁。”

“这之后有两种情况。第一，特工布局时间较短，本想攻击敌人，却袭击了前来支援的我们，而敌人尚未发动袭击。如果是这种情况，我们现在应该已经被盯上了。”夜琉璃接道，“第二，敌人抓住了特工，并有条件达成他们的目的，没有必要去检查他的居所。但如果我是特工的话，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他们走入我的陷阱。哪怕不能削减他们的人数，也可以制造动静，吸引其他势力的注意，为自己创造脱困的条件。”

“如果是敌人的布置，那就更简单了。”顾翰找了个地方坐下，“设下陷阱，为的就是打击后续支援小组。但如果知道特工背后是烈煌帝国的势力，也就不难想象是哪个组织在这样公开挑衅了。但是，‘救世方舟’近些年都很少再登上明面来行动了，现在闹这么一出，有些太自欺欺人了吧……”

“所以不能排除有人想借刀杀人。”夜琉璃也在旁边坐下，“将帝国和‘救世方舟’双方的矛盾挑起，坐收渔翁之利……但一旦自己的身份暴露，包括自己背后的势力都会被打上‘协助恐怖组织’的烙印。这样就很难再世界上立足下去。”

“除非是‘救世方舟’的自导自演，或者，想把新的势力拉下水。”顾翰分析道。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算了，我们只是个小小的突击队，关心这么多国家大事干什么！天塌了，还有皇帝陛下顶着呢。”顾翰摇摇头，笑呵呵地打断话题，“还是想想怎么找到那个倒霉特工吧……”

“等。会有人来主动找我们的。”夜琉璃说。她还是低着头，绷带外的独眼盯着地面，微微出神。从顾翰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夜琉璃白皙的脖颈。夜琉璃头上的小帽不见了，只剩下两个大大的黑红十字架样式的发饰，扎在两条马尾的发根……

【老爸，说好了，今年过年一定要回来啊！】

“队长，”夜琉璃打断了顾翰的思索，“还有一种可能。”

“特工在对方的威逼利诱下反叛了，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嗯？哦……应该不会吧。不管是帝国国家安全部还是内务部，培养出的驻外特工应该都以忠诚至上吧。”顾翰说。

“不一定是主动背叛。心理催眠、化学试剂影响等都需要考虑到。甚至要考虑到对方已经被替换了的极端情况。”夜琉璃站起，“总之，多考虑一些，才能有备无患。”

怎么总觉得你才是队长。顾翰在心里苦笑几声，同意了夜琉璃的说法。

……

漫长的一天结束，夜幕终于降临，让整座城市从一个白天的忙碌中冷却。河岸那边，西玄市的灯火亮起，渐渐璀璨，又一盏一盏地暗淡下去，归于平静。

河岸这边，倒是漆黑一片。城市的工厂、仓库区域，城市的动力炉，却永远不可能像市中心那样繁华。

不知何时，一道黑影在河边的草丛中现出。黑影趴在地上，城市的光芒从后方河面上反射过来，完美地隐去了他的身影。

黑影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紧盯着前方不远处的破旧仓库。这仓库，可不像有人住在里面的样子。但黑影知道，这次的目标就在其中。

【里面有一支训练有素的突击队，人数不足十人，情报上显示共有八人露面。其中两人在爆炸中受了重伤，一人失去战斗能力，另一人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黑影在脑海中重复着情报内容，不屑地翻了翻白眼。

混乱之地佣兵排行榜第七位的“螳螂”，今天就为了这支连爆炸都躲不过去的垃圾小队，在这片草丛里趴了一晚上。更气人的是，经过一整个晚上的观察，“螳螂”发现这支小队真的只是个常规的突击小队，他曾假象的什么对方藏着的什么暗牌之类的，完全不存在。

这简直就是对自己职业操守的侮辱啊！拜托！将要猎杀你们的可是佣兵排行榜第七位的“螳螂”啊！一晚上只用两把刀虐杀混乱之地某个小国一支军队的存在！给我认真一些好不好！

“螳螂”备感郁闷。因为如果对方不知道自己的存在，那这次任务就成了完完全全的任务，没有一点乐趣可言。他开始理解为什么榜上排行第二的“魔术师”为什么每次做任务前都会先给目标写一封信，告诉目标“我会在这月这日的这个时刻取下你的首级”。

但“螳螂”还没到那样疯狂的地步。他知道自己没有“魔术师”那样诡异的脑筋，总是让目标在层层保护下莫名其妙地就丢了性命。但“螳螂”也不想这样毫无存在感地完成任务。如果完成任务的手法不能引人注目，那他在佣兵榜上的排名很快就会掉到前十以后。

要不是买家给了一大笔钱，而他正巧又着急用钱，他才不会来接下这个倒霉任务呢。

时间来到凌晨2:30。这是人体生物钟最为疲劳的时候，人的反应能力有了较为明显的削弱。标准的猎杀时刻。仓库门口的两个守卫也又一次换了人。看过去，其中一个人明显身形矮小。

“螳螂”也没了再拖下去的想法，弓起身，舔舔嘴唇，抽出背上的两把短镰。

“螳螂”之名，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他所使用的这套武器。两把通体漆黑的镰刀，在远处城市灯光的辉映下发出幽幽的光泽。短镰拿在手中，配上他瘦削的身形，活像一只黑色的螳螂。

先把其中一个守卫杀掉，吓一吓其他人，然后在他们混乱时，一个一个解决掉，任务收工。具体先选哪一个……就那个看起来比较矮小的吧。从外貌来看的话，没准是个新人类呢。先把这个变数除去。

下一秒，“螳螂”已经冲出，漆黑的身形化作漆黑的阴影，模糊在漆黑的夜色中，窜上仓库的外壁。

正下方，那个矮小的身影已经晃到了他的正下方。是个女孩。“螳螂”并没有因此而下不去手，双脚蹬在仓库顶上，向下冲去。两把短镰在身前交叉，眨眼间就要勾到女孩的脖颈。

“螳螂”仿佛已看到了那飞溅的鲜血。

女孩突然俯下身，做冲刺状。下一秒，“螳螂”的视野中已不见了女孩的身影。

不好！

“螳螂”扑空落地，没有看清女孩位置的情况下，立刻更换了目标，向着另一个高大的守卫冲去。

从侧面踢出一条腿，横着踢到“螳螂”的身侧，将他的冲刺打断。“螳螂”也没有等着被踢中，一俯身，右手上的镰刀已经自下而上刁钻地划出。

女孩见一击不得，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压低重心，支在地上的那条腿猛地发力，身体已经倒着飞出，与“螳螂”拉开了距离。

“啧。”“螳螂”暗骂一声，转身撞开仓库的大门，闪身冲入。门外两人已经有了防范，现在再打下去肯定无法顺利得手，倒不如趁着还没惊动里面的人，先把他们解决掉。就算是“螳螂”，也没把握在多人的同时围攻下得手。

常见的物资仓库改造成的安全屋。前部摆放了些许铁架，为的应是在被围攻的情况下在门后充当掩体。但这也阻碍了前门哨岗和内部的交流。刚刚的突袭应该没有引起里面人的警觉。

“螳螂”快速冲过架子。后方是个较为空旷的空间。没有照明，一圈黑影倒在墙角，应该是在睡觉。中间有张桌子，上面平放着个被绷带紧紧包裹的人。应该就是那个被炸伤的人。

都在睡觉，很有利的情况。“螳螂”忽视了离他最近的、没什么战斗力的“木乃伊”，向着一旁地上的黑影袭去。

“啪！”又是那只靴子，从他身后袭来，踢在他的手臂上，打乱了“螳螂”的攻击节奏。

【还有完没完了！】

“螳螂”也意识到不把女孩除去，今天他恐怕就离不开这里，于是奋力扭动上身，手臂抡出圆周，想要攻击到女孩。女孩倒没有向后躲闪，反而缩身突进，正巧错过他手臂的攻击，用力一撞。

“嘭！”

一声闷响，“螳螂”被撞到了屋中央的桌子旁。整张桌子被他撞得一阵平移，上面的“木乃伊”倒是没有掉下来。

“嘶——”螳螂捂着左臂弓起身。刚刚左臂正好撞到了桌角，不知怎么的，现在整条手臂都酸麻得不听使唤。围着屋子一周的黑影此刻全都站起。正对自己的，是那个女孩。

“投降吧，你不可能同时干掉我们这么多人的。”女孩朝他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残忍笑容，“看你的装扮，是个佣兵？你要是愿意供出你的雇主是谁，我们倒是可以留你一命……”

【今天我就要在这里翻车了吗？】

“螳螂”很清楚，谁都不会放过一个正在执行暗杀任务的佣兵。佣兵，只有完成任务的价值，一个被抓住的佣兵是没有任何价值的。雇主大多匿名，也不会拿什么东西来赎他，所以幸存下来的暗杀目标会把所有仇恨对准佣兵。

看着女孩残忍的笑容，平生头一次，冷汗从“螳螂”的后背冒出。

“杀人者，要时刻做好被杀的准备。”这是“螳螂”成为佣兵后，学到的第一件事。每次接到刺杀任务，他都会进行长时间的自我暗示，直到自己失去了对死亡的恐惧，然后展露出自己最为疯狂的一面。

但是今天，在这一刻，“螳螂”突然发现，在长时间的疯狂杀戮中——

自己早已忘记了对自己的死亡应做的准备。

【不行，要，要活下去，不能死……人质，对，我还有个人质……】

“不许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他！”“螳螂”右手拖起短镰，就要往身后桌子上刺去。

先给他们一个警告。

镰尖刺入桌面，轻易将桌板刺了个对穿。

但这不是“螳螂”想要的结果。

桌上的“木乃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

余光中，一个白亮亮的、异常显眼的绷带拳头遮住了半个世界。

“￥&%%￥……￥#&^%$^%$#！！！（你大爷的，敢拿老子当人质！！！）”

这段含糊的话语是“螳螂”在昏迷前听见的最后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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