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发前夜

白家的泥房子就是两扇泥墙隔成三间小房间，房子坐北向南，东边那间是白申的卧室，西边那间是父母的卧室，中间则是用来作简陋的小厅，平时吃饭或招待客人用。

之前那三天都是娘亲安凤端到床前喂白申吃的，白申那时脑袋就好像一团浆糊一样，只是下意识进食，并没有多大的感觉。

现在算是他第一次坐着和父母一起吃饭。

四方桌上只有一盘用大碗头盛着的青菜，青菜混着黑黑的小块肉片。

白申只是瞄了一眼那盘菜，他移开视线，注意力全放在桌子的油灯上。

黑瓷油盏，盏上有着一缕淡淡的火焰，这油盏的灯油自然不会是煤油，而是动物油脂又或者植物油，至于究竟是哪种，白申就不知道了。

更准确来说，吸引白申注意力的是在油盏下方压着的那张符箓。

符箓涂着深红朱砂，歪歪扭扭的线条，看起来很为独特

黄纸符箓在前世的世界中并不算常见，但也不会是什么稀罕之物，只是白申还是移不开眼睛，他总觉得那张黄纸符箓有什么吸引着他的视线。

他忽然发现那歪歪扭扭的符线好像蠕动了起来，就像红色的虫子爬动，它们顺着油盏的黑瓷面爬了上去。

难道他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吗？

由于一直盯着符线，白申的眼睛已然开始酸涨，即使是这样，白申也不愿眨眼。

忽然一只宽大的手掌遮住了白申的眼睛。

白申才眨了眨眼，回过神来，他觉得眼睛有种干涩的痛。

“这是小灯符，不能乱看，否则眼睛可能会瞎掉的。”白一舟缩回手掌，拿起筷子，端起饭碗，朝白申严肃说道。

小灯符？白申还是忍不住瞄了一眼，然后连忙移开视线。

安凤盛着一碗饭过来，放在白申的面前心疼道：“你这孩子，病了几天，怎么什么都忘记了？”

白申假意尴尬笑了几声，他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一时连小灯符的事都不敢问了。

白一舟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碗上混着粟米饭大口吃着吞了下去，才不紧不慢道：“医馆老王不是说过了吗？人的脑袋伤到了，有可能会忘记所有的事情，也许过段时间就能想起来了。”

安凤担忧道：“万一记不起来怎么办？”

白一舟那张黝黑且苍老的脸显得有些木然道：“记不起来就记不起来，小申人没事就行。”

安凤点头道：“也对，人没事就万幸了。”

“我是怎么受伤的？”白申忽然问，他想更了解这具身体的情况，前世作为一个法医时，总是对案件充满着探知欲，对自己的伤当然会好奇。

这伤导致了前身灵魂消散，白申才得以鸠占鹊巢，还是了解清楚的好。

白一舟与安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白申盯着他们的脸庞，人的情绪会由脸部肌肉最先反应出来，以前在警校的时候他曾经蹭过课，说是警察在审讯犯人时会一直盯着犯人的脸观察，确认他们有没有说谎。

安凤的脸上露出一丝忧虑的恐惧之色，她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丈夫。

白一舟的眼角细微抖了抖，他筷子扒了一口白饭，嚼了嚼咽下去道：“你是摔倒伤到了脑袋。”

“原来是摔伤的。”白申点了点头，然后低头专心吃饭。

只是白申心中清楚，人摔伤脑袋很多时候是扑倒的，但要是扑倒，也应该是伤到脑袋的前面。

而且他的伤在后脑勺往下不少，大约是后脑发际线处。而且往后摔摔中的大多是腰、股骨两个部位，像白申这种情况会有，但要很特殊的情况才会形成。

最关键的是这两夫妇的面部表情出卖了他们，他们在说谎。

他们为什么要隐瞒实情呢?难道.....

看来他受伤还有着隐情，白申没有再问，是因为对方显然不想说，问了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而且白申也担忧问来问去对方怀疑自己。

饭菜很难吃，黄色的粟米带着一种难以下咽的酸味，但白申没有表现出来，他还是吃了两大碗，才停了下来，毕竟再难吃，也能填饱肚子。

一家人吃完饭，安凤就开始收拾碗筷，白一舟取来旱烟，点燃着小口吸了起来。

白申只是呆呆坐着，他对着白一舟也不知道怎么交流，有时候说多错多，他干脆就没有吭声。

白一舟似乎很习惯这样的沉静，他抽了一会水烟，才看了一眼白申道：“你刚刚病好，早点去休息，明天束发日很重要，是你一生的大事。”

白申第二次听到了‘束发’一词，他以前在一些历史书上看过，知道古代有束发的说法，束发就是指一个人由小孩子踏入少年时期，而且'束发'这种习俗在华夏是汉族的习俗，男子十五而束发，在古代少年行束发之礼后就可以做很多事了，比如嫁娶、参加科举、出外游历等事情。

莫非现在是汉族人执掌天下?要知道清朝可是没有束发之礼的，还是这是平行世界?

白申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个所以。

白申思索一会问道：“爹，明天束发日我要做些什么？”

白一舟夫妇没太大的意外，毕竟他也知道儿子已经失忆了，他吐出口中的烟道：“没事的，又不是你一个人束发，别人做什么你跟着做就可以了。”

说是这样说，但是白申透过昏黄的灯光能看见白一舟那张脸似乎变得沉重了很多。

这让白申眉头一皱，心灵也是咯噔一下。

安凤端着一盆水过来，她柔声道：“小申，不用担心，爹娘明天会陪着你的。”

但安凤眉眼之间带着的一丝忧心让白申察觉到了。

白申微微皱眉，这束发日莫非还会有什么危险吗？

不过白申没有再问，他也看出白一舟夫妻两人似乎不太想提这个话题。

这个时代条件简陋，白申只是简单洗漱一下，就准备回自己的卧室，只是白一舟叫住了他。

白一舟端起桌上的油盏，取出了那张小灯符递给白申道：“把小灯符放在你房间的油盏下面，今晚就让灯亮着睡，别熄灭灯，知道了吗？”

“知道了。”白申接过小灯符，他不敢一直盯着看，害怕瞎眼，“可是爹娘你们怎么办？”

安凤笑着揉了一下白申的脸道：“傻孩子，还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爹娘没事，你快去睡吧。”

白申还是不太明白，但眼皮的困意迫使他拿着小灯符回了卧室。

没有多久，白一舟两人也端着油盏回了他们的卧室。

一回到卧室，安凤脸上的忧心再也没有遮掩，她低声道：“小申的伤才刚好，明天会不会有影响？”

白一舟摇头道：“不会的，我问过人了，这种事与是否受伤没有多大的关联。”

白凤急声道：“要是有影响，那可怎么办？”

白一舟脸色微沉道：“妇人之忧，就算真的有影响，是我们能解决的吗？这种事向来只能听天由命。”

安凤微微低头，她知道丈夫说的是事实。

白一舟又叹道：“他的命好不好只能看他自己的了，我相信小申的命不会太差的，他的伤这么重都能好起来……”

白一舟两人说话的声音很低，白申自然无法听到，他将小灯符压在房间的油盏下，又看着四处的黑暗，那种让他恐惧的感觉果然没有再出现。

白申坐在床前，他看着油盏那缕火焰喃喃自语：“……奇异的小灯符……还有明天的束发日……”

这些都让白申认识到这个世界的不简单，似乎四处都笼罩着一种诡异未知的危险。

白申本来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华夏的某个朝代，但现在他产生了很大的怀疑，这似乎不像华夏的某个朝代，即使鬼神之说一直出现在各种野史小说典籍上，但华夏的正史很少提到鬼神之说。

最多也就吹嘘皇帝作为真龙天子之类的玄奇，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的鬼神之说。

这还会是华夏的某个朝代吗？

白申又觉得脑袋有些胀痛了，他没法得出结论，因为他得到的有效信息太少了，他又不是什么历史学家，有着能从房间的建筑或物品迅速推出这是哪个朝代的本事。

白申干脆不再多想，他闭上了眼睛，即使睡了好几天，但他依然觉得很困乏，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白申发现自己出现在了很奇怪的地方。

灰色的雾气缭绕在他身边，白申蹙着眉头，他继续看向前方。

只是雾气浓郁，入眼处都是灰雾。

这是哪里？

他不是睡着了吗？

这里是梦境吗？

如果是梦，他怎么这么清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白申用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脸，他还能感觉到痛。

不是在做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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