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明朗不是个喜欢解释的人,所以他只将昨日今朝的事情简化着说了一遍,然后便坐到了即墨仙贝旁边,一把抢过了即墨仙贝手中只咬了一口的饼,不理会她的横眉冷对,教训道:“吃个饼也不好好吃,冷了的东西不许再吃。”
即墨仙贝把嘴巴里的饼咽下去:“这是好东西,当然要慢条斯理的吃了。”
“慢条斯理不是你那么个吃法!”哥舒明朗眉一竖,眼色凌厉,“闭嘴!敢顶嘴就把你赶出去,扔在大街上当乞丐!不仅没吃没穿说不定还有跳蚤哦!”
正要反驳的即墨仙贝就哼哼唧唧别过头去,她大人大量才不跟哥舒明朗计较。
于是在哥舒明朗眼中,鼓着脸满是倔强的即墨仙贝是屈服在他的威严之下,自得意满之下,就往那两只想降低存在感但怎么也降低不了的家伙投去视线,“对了,凌家那两兄妹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即墨仙贝鼓着脸颊看着他们互动,心里滋生着一些自己也不是很明白的古怪情绪。她知道很多故事,故事里面自愿的非自愿的夺舍之事也不少,可是那里面的人一旦占据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体之后,不管是对着这具身体身边的人抱有怎样的好感恶意,却都是不会让他们知道这具身体的真正主人已经烟消云散了,而他与他们除却这具身体的关系,是半点干系也没有的。
换魂与夺舍虽然不同,可大抵还是相当的,他怎么就有那个自信说出去了呢?她是知道的这世上的人大多对这等神鬼之事讳莫如深的,他说了出去,岂不是将自己最大的秘密最致命的把柄给道了出去,难道他就不担心会被当成妖孽烧死吗?
哥舒明朗余光掠过即墨仙贝,只见得她端端正正坐着,认认真真听他们说话,黑亮亮的眼眸一尘不染,带着点细微的好奇。本该是一种很让人心生好感的姿态,却从心底滋生出一种违和感,哥舒明朗微不可见地皱皱眉头。
影子昆仑奴脚步虚浮离开之后,即墨仙贝就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嫉妒恨,含情脉脉的盯着哥舒明朗,说:“哥舒明朗,你真好。”
哥舒明朗莫名其妙道:“什么?”
“你敢把这种奇怪的事情告诉他们,他们也信了你而且一点都不害怕……哥舒明朗,你真幸运,有这样的人在你身边。”
哥舒明朗神色一凝,片刻又自信满满说:“我敢把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告诉他们,不是因为我信任他们,而是因为我相信我自己。”他慢悠悠道,“这种事情,将信任寄托在别人身上,等于自掘坟墓,我可没那么傻。”
即墨仙贝哼了一声,脑子里又转了几个弯儿,疑惑中:“你不信他们,却敢把自己的命都交到他们手上,哥舒明朗,你真是自大。”她想了想,忍不住问,“你对他们做了什么?给下生死符,附骨针?要不然就喂他们吃三尸脑神丸,还是下蛊?要不然更高级的,直接把他们脑子给洗掉了?”
哥舒明朗真心给跪了,附骨针他略有耳闻,生死符三尸脑神丸这什么东西他事连听都没听过,生死蛊三花清神丸他倒听过,这小丫头哪里去看的盗版?这么不靠谱?控制手下啊,上任赌坊当家一贯用法,胡萝卜加大棒,总归赌坊不是邪教,什么丸子暗器的,才没这么直接暴力不美型,尤其是他上岗之后。
摇了摇折扇忍俊不禁,“乖,别想了,哪天有空了本公子带你去我的……赌坊看看。”
“……”即墨仙贝看见自己脸上那愚蠢的表情,简直不忍直视,别过头,闷声说,“我看过很多书,书上的教主啊宫主啊楼主啊什么的对自己的奴隶影卫很有信心,他们手上有绝对控制那些人的药物或者把柄,你知道后来,那些自负的人怎么了吗?”
“……怎么了?”
“你猜!”
“……”
即墨仙贝是个异类,哥舒明朗不得不承认这一点。然后这个异类在第一眼见到他的座驾,那架极度奢华的马车时,即墨仙贝便深深的爱上了它。
所谓的一见钟情。
还是跨物种的。
哥舒明朗胃疼。
“上来,傻站在那儿做什么?”
自来熟的拿哥舒明朗做筏子借力上了车去,然后过河拆桥把人挤在一边独占好位置,哥舒明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拧着眉看即墨仙贝坐在那边傻乐,眼神飘忽,又觉无奈又觉可笑,想了想还是息事宁人坐一边,他有预感,还是别太理会那丫头,否则自己迟早得被这人气出病来。
戴着兜帽的哥舒明朗闭目养神,决定眼不见心不烦。
即墨仙贝目光灼灼将这马车内外来来回回打量个透底,然后就不自觉抬首挺胸,飘忽的目光沉淀,一个人就换了另外一种迥然不同的气质。
哥舒明朗皱眉,然后脑袋偏了些。
即墨仙贝人前冷艳高贵,内里还是个二货,在这移动的封闭的空间中,她心里面都快快活死了。昆仑奴牵着高头的骏马前行,影子就随在车后。
她思绪向来飘忽,最喜脑补,在无人的时候找一个孤僻寂静的角落对着墙壁神游天际,将过往既成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拿出来想,掰开了揉碎了这样慢慢剖析。
她想起当初莫邪的那个承诺,一口寒玉棺,管杀管埋还常常来祭拜……可是莫邪想要杀的人是纪真,那个因为看她不顺眼想杀了她又不打算埋的邋遢鬼,她不认识自己就算了,因为管杀管埋管祭拜也很诱惑人,可在墓碑上刻别人的名字……
心里闷闷的像是一团棉花堵住了,难受得紧,她蹙了眉,面上还没显出不喜,昆仑奴已经停住了车。
“公子,到了。”影子说。
哥舒明朗睁开眼睛,随意转了转视线,便看见即墨仙贝呆愣愣的脸,还凝固着悲伤,哥舒明朗伸出手在即墨仙贝面前晃了晃,“怎么啦,傻了?”
即墨仙贝悲伤的面具咔嚓咔嚓碎掉,她握住自己壳子的爪子在‘哥舒明朗’的脸上抹抹擦擦,道:“哥舒明朗,我们才刚刚上车呀,我还没准备好,怎么就到了?”
哥舒明朗掀开马车窗边的帘子,对影子道:“从东路绕到赌坊去,再从西路绕回来。”
即墨仙贝惊奇道:“啥?”
“你不是想多忧郁会儿么?我成全你。”
哥舒明朗四两拨千斤,即墨仙贝想发火都找不到理由,马车行进起来,即墨仙贝气鼓鼓的说:“谁忧郁了,你才忧郁了呢!哼!我不走了,吃饭,我要吃东西。”
哥舒明朗藏在兜帽下的脸上露出个得意的表情。
之后七天哥舒明朗手把手循循善诱苦苦教导即墨仙贝,从衣食住行到接人待物并升华至自己的品味格调,哥舒明朗表示一把辛酸泪,往事不堪回首。不过喜闻乐见的是即墨仙贝接受能力很强,有那么一瞬,即墨仙贝正襟危坐拨弄飞瀑流丹琴,那姿态神思,分明就是哥舒明朗。
他恍惚了一瞬,有种觉得这丫头说不定是哪个家族培养出来的影卫杀手或者多功能兼职。
即墨仙贝太容易跳戏。
这是哥舒明朗的另一个感受。在他以为那个拨弄琴弦的人就是哥舒明朗的时候,即墨仙贝却眨巴眨巴眼,那种哥舒明朗特有的清冷颓唐就消失了,她没有笑,但脸上明媚得好似那二月的晴天,对什么都充满了热情。
哥舒明朗表示这算勉强合格,于是提出要一同出去讨债,刚放下琴的即墨仙贝趴在矮几上,撑着脑袋一点儿形象也没,睫毛颤巍巍,眸子也是要阖不阖的。
“出去讨债?为什么要去讨债?现在欠钱的都是大爷不成?还需要我眼巴巴上去求着他还钱?”
哥舒明朗眉一挑,不满道:“你听不出来我这追债的才是大爷吗?”
“是啊是啊,哥舒明朗你是大爷,大爷你追债去吧,我就不出去了,嗯?我可以问你一件事情吗?”
“说!”
“他们不还钱的时候……你会不会哭啊?”
对上某人愤懑锐利的眼神,即墨仙贝腼腆的笑笑,显得无辜又无害,哥舒明朗心智坚定,冷哼道,“胆敢欠债不还,我会让他们哭!”
即墨仙贝就鼓着腮帮子磨磨唧唧,哥舒明朗听得直皱眉,“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我说,我带面具果然很有型……不过,我对金箔过敏,哥舒明朗你要不要换一换?”
难怪脸上痒痒的,原来是这茬儿,哥舒明朗邪魅的表情就凝固了,摸摸脸,顺手就将那半块面具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
“你怎么还没走?”
哥舒明朗打开折扇,“你现在顶着的可是我的脸,不做些哥舒明朗该做的事情岂不是让人生疑?”
即墨仙贝无辜道:“你顶着的不也是我的脸吗?何况我们长得这么像,你就不能顶着我的壳子扮演你自己去追债什么的?”
哥舒明朗眯起眼,“即墨仙贝,你想怎样?”
少年啊如此傲娇为哪般啊??
即墨仙贝眼睛锃一下亮了,她站起身来,用充满憧憬的目光直视哥舒明朗,哥舒明朗不自在地想抖落一身鸡皮痱子,就听得那把低沉喑哑的声音道:“哥舒明朗,你知道我们两个为什么会换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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