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一觉醒来,已经是月上梢头了。皎洁的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影,穿过老旧的窗囱洒落一地碎银。
她这一觉,睡了许久,到现在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她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她想清醒过来,却好似陷进了梦魇。在梦里,她以第三人称的视角,经历了这个相府嫡长小姐十四年短暂而悲凄的一生。
出生于高门贵族,却天生痴傻。这意味着从出生开始,她便是一颗废棋。母亲本就体弱,生下她没几年就撒手人寰,独留着她一人面对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相府。
她的父亲,临川国的左相,在母亲过世月余便将曾经的姨娘苏氏抬了级。苏氏成了相府的大夫人。苏氏不是个好相与的,她育有一子一女,儿子唤作安烨华,女儿唤作安颜。今日,推她入池塘,又对她假意关心的的女子,便是她的好妹妹。
一个痴儿,霸占着嫡长女的位置,挡了苏氏一双儿女的路,苏氏又怎会让她好过?在短短十四年里,她受尽了旁人的欺凌,甚至连府里的粗使婆子都能辱她几分,日子过得连婢子都不如。她是临川国的笑话,相府的耻辱,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与锦瑟相依为命,在这暗无天日的相府,一路扶持走到了现在。虽说有人捧高踩低,但总还是有对她好的,她也算是命大,活到了现在。
但,当今陛下为羞辱凌王府,一道圣旨将她赐给了凌王府世子做了妻。这道圣旨,成了导火索,点燃了安颜压抑心中多年的怨恨和不甘,诱骗她掉进了荷花池。
到底怎么回事儿,谁都心知肚明,却谁都心照不宣,只说是她安宁突然发了傻,一头扎进去的。
而那个相府的嫡长小姐的生命,就那一刻彻底定格。
安宁坐起来,望着窗外皎白的月,回想起白天的种种,只觉得讽刺无比。
世人皆羡慕荣华富贵,却不知高门深似海,曾经的那个痴傻天真的嫡小姐,羡慕的却是平民百姓家那不掺杂任何利益的亲情。
她的父亲,对她不闻不问,助纣为虐。她的妹妹,人美声甜,里子里却是个狠毒心肠。她的继母,外头对她照顾有佳,博了个贤良淑德的名声儿,府里却是个安忍残贼的主儿。
这一大家子,面儿上看着是上贤下孝,实则个个都是黑肝烂肺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她安宁以后的路,注定不是一帆风顺。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来都来了,不搅这相府,这临川天翻地覆,那还有什么意思?
安宁抬起细细小小的手,一道斜长的影子投落在她的脸上,一双招子闪过的情绪晦暗不明。
比起相府的风起云涌,凌王府那边则是显得淡定非常。
“主子,今天这事,您看……”凌王府的书房里,凌王正单膝跪地,恭恭敬敬的对着自己的“儿子”行着礼,“要不属下明天去回了皇上,请陛下收回圣旨?”
“收了做甚?就这样吧,免了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那,明日主子可是要去相府互换庚贴?”
“嗯。”书案后的男人淡淡点头。
“属下告退。”他道了一声,起身退出书房。凌王深呼了一口气,给主子当爹的日子,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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