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友情,原来也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复杂。当我和眼前的这名女孩在紫藤下相视而笑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她的脸上笑得很开心,我的心里笑得很羞涩。
至于我的面部表情则是大写的尴尬,六个月以来,我从未尝试过去朝着别人微笑。愤恨,抑或是恼怒,悲伤,我都是藏在心里,等到真的想笑的时候,我却只剩下了窘迫二字。眼前的这个女孩,她太过于活泼了。对于她这种把快乐满满地写在脸上的人,我实在束手无策。
“霜”这个字未免有些冰清玉洁的意思,但用在天性活泼外向的慕容霜身上就只是单单让人感到违和了。不过说起来,我与“夏太”这个名字的意境也是正如她所说的那样相差甚远吧。她灵动活泼的性格与巧捷万端的姿态和当时极度厌世的我完全不同,即便和我一样被困在医院里,我只感到愤懑和委屈,她却能开心地笑出来。
这样的人,怎么想都不应该存在才对。
她拉着我的脸笑了一阵子,随后神神秘秘地探到我的耳边问:“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吗?”
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生病吗?是父母在这里工作?还是有亲人在这里看病,跟着一块来的?我摇了摇头,在一家医院里住着,怎么想都不正常。总不能说真的是来做客的吧?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病房能像出租房一样供给外人常住的呢。
“猜不到吗?那我告诉你哈,其实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他们说我是个病人!想不到吧?”
“呵呵,那还真是想不到呢。”我有一句……算了,我比较聪明,不和她计较。
“那你猜猜看我得了什么病呢?”
“不猜。”反正看上去比我有精神多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大病。
“真的不猜一下吗?”
我没有搭理她,只是默不作声地抚摸着方才手臂上被她触碰过的地方。女孩子的手还真是有魔力,直到现在还有种温软的触感残留在上面,挥之不去。
“什么嘛!猜都不愿意猜,真没意思!”她装作一脸生气的样子嘟囔起来,但刚说两句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呼呼,其实你猜也猜不到,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不过你看我,一不痛二不痒,其实是个正常人对吧?”
“嗯,大概吧。”如果天然和神经质不算是病的话。
“太阳哥哥又是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
“……”
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像抑郁症这种精神类的疾病,即便是我自己也没能完全接受,更何况像慕容霜这样的人,她一定是永远也理解不了的。如果让她知道的话,她一定会讨厌我的。
像我这样肮脏不堪的模样,却要把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连我自己都唾弃……
好在她并没有追问,也不知是看见了什么,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了头顶的紫藤中。她跳到了紫藤架下的石凳上,接着又从一个石凳跳到另一个石凳,翻身躲到了紫藤架的另一侧,不久又从紫藤架一旁的灌木丛里跳了出来。她白色连衣裙溶融在清晨的薄雾中,时隐时现,如同精灵一般。
“一只两只三四只,五只六只七八只……”
是在捉蝴蝶吗?这家伙?呵,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毕竟只是个小女孩,多半也只会喜欢一些花花草草蝴蝶蜜蜂这样的东西。虽说我很向往她的这份快乐与自由,也并不讨厌这些小动物,但要说陪她一块玩的话,还是会觉得太幼稚了一点。
“你不来玩吗?光坐在那里多没意思啊。”她从一簇紫藤后面探出头来。
我摇了摇头,表示我没什么兴趣。
她神秘地笑了笑,悄悄走到我的身后,手里似乎握着些什么。她后退了两步,紧接着突然绕过我的脖子把双手伸到了我的眼前。
“猜猜看我的手里是什么?”
不用说我也知道,一定是捉到到了很漂亮的蝴蝶或是蚱蜢之类的东西,再不然就是些紫藤的花瓣,但我偏偏要矢口不言——即便我不说,她也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把手打开。
她果然还是把手张开了,看到她手心里的东西后,我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地像一旁地柱子上靠了靠。
居然是蜗牛!大约十几个圆圆的蜗牛壳安静地躺在那里!
她抓蜗牛是要做什么?要说在诸多的虫子里,我最害怕的就是没脚的蜗牛和脚特别多的蜈蚣。像蜗牛这种软体动物,看着就很恶心。
“嘘!你吓着它们了!”
是它们吓着我了好么?
慕容霜似乎没有在意我一脸嫌弃的神色。在我的一片诧异中,她竟轻轻捧着这些蜗牛们,把它们放进了楼下的花坛里。看着它们一个个小心翼翼地从壳里探出头来,她才心满意足地回到紫藤架下。
我这才想起来,早上是下了一场雨的。这些蜗牛们多半是趁着雨天出来寻觅食物,不巧爬到了紫藤上,如果不是霜把它们放回花坛的话,等到太阳升高了雾散了,它们一定会被阳光烘干吧。
这家伙,原来刚刚不是在捉蝴蝶,而是在帮助这些蜗牛吗?
“怎么样,很有趣吧?要不要一起来找一找?”她还是笑得那么开心,又动手在紫藤里翻找起来。
什么啊?这岂不是弄得我像个坏人一样?我的脸又一次红了起来,耍小性子似的把头甩到了一边。
“哼,无聊!”
“呐,你不来就算咯,只是久坐对身体不好的,会变成癞蛤蟆的哦!”她向我吐吐舌头。
癞蛤蟆?!
我吃了一惊,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些后怕地走到了紫藤架下。仔细想了想才感到不对,如果真的是她说的这样,那学校的课堂里岂不是天天坐了一堆癞蛤蟆?
“好家伙!你居然骗我!”我这才反应过来。
“呼呼呼,我可没有骗你哦,这可是我从书上看到的呢!”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书?我可不会相信。我看过那么多书,从来也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事情。不过这倒让我眼前浮现出了一个有趣的片段场景:传说姜太公涓钓于隐溪,五十有六年矣,而未尝得一鱼。鲁连闻之,往而观其钓焉。太公涓跪石隐崖,不饵而钓,仰咏俛吟,及暮而释竿。
忽身形大变,观一蟾蜍坐于溪上,其色廖若太公,鲁连痛惜而叹之:太公!汝不做人也!(此处纯属瞎扯)
回过神来,我居然自个儿笑出了声来。
“怎么?有什么好笑的?你不相信?”
“那你到是说说看,你是在什么书上看到过这么荒唐的故事?是哪个朝代的?野史正史?还是在什么神话传说里?”不知不觉我竟也被她的奇思妙想给带了过去。
“你在说什么啊?这是童话故事里说的啦!”她笑着回答我。
“童话故事?那是什么……是哪个国家的?”
“哈哈哈,你真傻啊,童话是不分国家的哦!”
“不分国家?那岂不是会乱套?”我有些好奇。
“不会乱套的,因为童话是画给小孩子看的啦!”
“唔?是小孩写的书吗?”
“不是。”
“那是历史故事吗?还是神话故事?”
“也不是。”
“那它到底是什么啊?”我很不理解。
她犹豫了一会儿,缓缓地说出了一句很不像是一个孩子能说出的话。那句话的深意当时我未能理解,也未曾细想,但多年以后,当我在一本伏尔泰的诗集里读到那句“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的时候,才发现了它们之间的异曲同工之处。甚至每每有人问我怎样看待一部童话故事的时候,我也总会这样回答:
——“童话是那些未从黑暗中醒来的大孩子们写给这个世界的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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