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要按时吃药,吃完药过半小时才能吃饭,听到了吗?”护士姐姐掺着我的手把水杯和药片递到了我的嘴边,我有些不情愿地挣扎了一下,但还是自己端过水杯喝了下去。
“嗯。”
她叹了口气走出了病房,另一位护士却立刻完成接班,寸步不离地继续照看着我。让我感到一阵烦躁。不管我怎样抗拒,在他们看来我都是个病人,是个不监管就会做出很危险的事的精神病。病房其实也只不过是另一种监狱罢了。
“那孩子的情况怎么样了?有没有绝食或者自我封闭的症状?”我听见门外似乎是护士长在向监管我的护士问话。
“最近两天治疗似乎很顺利,他现在对我提出的问题已经能做出一定程度的反馈,精神也比刚来的时候好了许多。”
“那就好。”
我坐在病床上,神情漠然地听着她们毫无意义的谈话。她们想必也只是看在我是个病人的份上,表面地问候我一句。我默默地想着昨天那个可爱的孩子,唯独她与周围的人都不一样,她那张开心俏皮的笑脸,以及她第一次见面时和我说的那句话都干净得没有半点修饰——
“呐,你是来这里做客吗?”她这么说。
做客!真让我吃惊不已!谁会想到这里做客啊?这是医院,里面的人个个都沉闷得要命,说话又不好听,可她偏偏用了“做客”这个词,真是傻透了。她那么单纯,又一个人待在病房里,也没看见她的家人来照顾她,真够可怜的。
不过关我什么事呢?明明都自身难保了,还忍不住去担心她,我真是奇怪……
我走下床,漫不经心地走到阳台上。窗外的风景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但我却很意外地想出去走一走。外边似乎刚下过一场小雨,地面都是湿的,但楼下的花坛里的月季倒是开得格外明艳。我盯着花坛有些出神,不料其中的一撮花突然不大不小地动了一下。再细看时,那个墨绿色头发的小女孩竟从里面钻了出来,抬着头向我一边笑一边挥手。
唉?她怎么在那儿?
不知怎么的,我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立刻跑出病房门向楼梯口跑去,被护士姐姐从身后一把揪住:“又想乱跑?这次可不能让你走了!”
“放开我!”我强烈地挣扎起来,无奈自己的力气太小,拗不过她,只好急中生智翻过身来朝着她的手臂猛咬了一口。
她吃痛地喊了一声,果然松开了手。我一秒钟也没耽搁,撒腿就跑。
跑到楼梯口,我才发现真正的问题所在——我没有办法下楼。
想要理解这个问题对于一个健康的正常人来说不会很容易。抑郁不单单是心理上的自卑和封闭,本质上仍然是一种病症。这种不自信从心理上投射到生理上,即便是一条狭窄的楼梯也会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我尝试着用脚探了探最上面一级的台阶,脚下空荡荡的,让我不自主地有些哆嗦。
不管了!既然已经豁出去了,那就要贯彻到底。好不容易从病房里逃了出来,怎么可能因为一小截楼梯就说放弃?
我索性闭上了眼大胆地迈了出去,不幸的是,第一脚我就踩空了,直接体验了一把从二楼直接滚到一楼的刺激感。
痛痛痛痛……要骨折了!
我再睁开眼时,看到那个女孩倒立着站在我面前,不,准确地来说是我自己头朝地倒立着摔了下来。她看着我狼狈的模样,完全没有紧张的神色,眼神里反倒透露着一股崇拜和欣喜。
“好厉害呀,咻地一下就下来了,这样下楼难道不会很疼嘛?”
白痴吗你?正常人都不会这样下楼梯的吧?非主流也要有个限度啊?没看到我身上都摔得青一块紫一块了吗?
“唔,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呐,我叫慕容霜,是比你更先来到这里的客人哦!”她蹲下身好奇地看着我,盯了大概四五秒钟的样子,才突然慌慌张张地惊叫出来:“诶诶?你手臂上怎么流血了呀!快让我看看!”
这反应可真够迟钝的!我急忙甩开了她伸过来的手,翻了个身站了起来。虽然摔破的地方还在火辣辣地疼痛,但我可不想让自己难堪的样子被她看到。
“不用你管!我自己来!”我瞅了一眼自己的伤势,在右手臂上拉了一个大约两厘米长的伤口,看起来还挺深的。我向上面啐了一口,然后脱下外套把手臂裹了起来。
“这样可不行!会发炎的!”她关切地把我拉到了一旁的紫藤架长廊下,硬是把我摁到了长椅上坐好。
刚下过雨,紫藤架下落了一地的紫色花瓣,有一种凄凉而又绝美的风韵。尽管我表现得很不情愿,但还是由着眼前的这个名叫慕容霜的女孩解开了我裹在伤口上的外套。她很认真地看了看我的伤,随后一言不发地跑开了。我下意识地想要叫住她,但也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能喊出来。
怎么?这种程度的伤口就害怕了吗?看她的样子,多半是要跑回去叫那些医护人员来帮忙了吧?明明我费了老大工夫只是出来想见见她,她却完全没有顾及到这一点,这下又要被遣送回房了。我还真是傻得可怜,自以为是地认为如果是她的话应该能够理解我的感受,果然还是抱了不该抱的期望。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她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上拿着一条用水打湿了的手帕和一管像药膏一样的东西,也没有护士员跟在她身后。
“呐,快把手伸出来吧!”
“不要!”我皱了皱眉头,把手臂向后缩了缩。
“没事的,这是我以前用过的,我来帮你涂!”她试图抓住我的右手。
“不,不用了!”我立时推开她,心里有点慌乱。
“怎么?你不相信我吗?放心吧,这个效果很好的,只需要一点点,痛痛全飞飞!”她认真地看着我。
“不,我不是说那个……让我自己来吧,我自己来就行!”我居然被逼着说了那么多话。
“不用害羞啦,让我来帮你吧,你一只手不太方便的。”
“不是,我不是……额,好吧……”我终于还是伸出了手。
伤口在手臂靠上的位置,只要我把手心向下放,手腕上小刀留下的疤痕应该不会被她看到吧。
她俯下身,从软筒里挤出了一些亮晶晶的物质,涂在打湿的手帕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手臂,用手帕轻轻地围绕伤口一周,耐心地涂抹着。我坐在椅子上从上往下看,她的睫毛很长,上面若隐若现地挂着些许雾水,白皙的手指一尘不染,虽略显稚嫩,但十分灵巧。看着她一副认真的模样,我的脸上有些烧红,不知不觉最初的疼痛已经完全消失了。
“这样就好啦!”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创可贴,很仔细地贴在了伤口的位置上。“痛痛全飞走!怎么样?很神奇吧?”
说实话,我怎么也没想到她是独自给我拿药去了。一个人无事献殷勤,不用说也是非奸即盗。她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对我好?盘不出这个逻辑,我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小声地问。
“唔?为什么?这种事情也需要理由吗?还真没想过呢。不过要说为什么的话……”她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大家都是好人吧!无论是医生还是护士姐姐,都对我很好呢。”
“哼,他们才不会关心你呢!他们只希望你能听他们的话,乖乖地吃药,然后哪也不去!”我想想就来气。
“可正是因为关心你,才希望把你留在身边啊,就像现在这样——”她突然抱住我的左手,“我就希望你就呆在我身边陪着我玩,哪也不要去,可以吗?”
“唉唉?这……”
“哈哈哈逗你玩的啦,只是到花园里来玩的话,无论是谁都应该被允许才对。对啦,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呀?”
“夏太。”我红着脸小声地说,这几个月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老老实实地回答别人的问题。
“夏太?唔,夏天的夏,太阳的太吗?”
我点了点头。
“唔,夏太,是夏天的太阳呢,应该是红红的烫烫的!那我就叫你太阳哥哥啦!唔……只不过老是板着个脸,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呢……”
她突然伸出双手,拉住我的嘴角向上提。
“唔?怒古姆唔?(你干嘛啊?)”
“笑一笑嘛,嗯,你看,现在就好多啦!果然太阳哥哥的脸蛋会像太阳一样变得红红的烫烫的呢哈哈!”尽管我想象得出自己的脸上是个多么尴尬古怪的表情,但她还是毫无顾忌地笑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突然出现了“就这样一直看着她笑下去也不错”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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