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座高楼宫殿轰然倒下,古朴典雅的建筑被无数法术碾成齑粉。但行人都不感到有多少惊讶,因为今日执掌仙界人族的仙主就要在此地居住,而其下属已经开始筹备仙宫的建设了。
要在这造房子当然简单,几个法诀便可立高楼。但正是因为这是将来仙主居住的地方,所以才一点都不能马虎。
这个城镇已经有了上万年历史了,在那个洪荒浩劫下存留了下来,更是形成了数条灵脉。悠久的历史,丰厚的底蕴造就了人杰地灵的万古都,但在今日也仿佛要改朝换代了。
城南一座座倒下的建筑已成了废墟,许多珍贵的材料并没有被仙法所摧毁而遗存了下来。不过没人去捡,反而又来了一群人,当场燃起炽热的天火,将这些材料又炼化起来。另一队人则用法诀清理开场地,操控着珍贵的材料开始建起宫殿,晶莹剔透的宝石在烈日下闪闪发光,厚实的沉木散发出香韵无不显示其珍贵。
工程一步步从城南向北迈进,而东边的市集与修士的住宅选择保留了下来,还打算日后扩大些。人们并不知道仙主这样做原因,更没想过可以有朝一日可以和声明响彻整个仙界的仙主住得这么近,想着:不过,如此这样岂不是更好。西面的蓝湖与森林被一并纳入了仙宫的范畴。
城北的一块才算是这片城区最古老的地方,这里坐落着许多藏宝阁,藏经阁,门前的红灯笼已不知换了多少盏,过往此处的修士无不是门第显赫或修行同天之人。但如今这些上了年纪的东西也要被推倒了。人们只是静静看着,施工的人们则尽力得做好自己的事。
戛然,人们在一栋陈旧的五层阁楼前停下了脚步,犹豫不决。那幢楼阁已是无主之物了,仅仅只有楼阁,没有庭院,也无人。静默地,伫立着,等待着。
天空忽然被撕开一个一人高的裂缝,从中走出一个人,每一步都震颤了山河,带着无尽的意蕴。
“留着吧……”
他又看着这城北不说话,“这城北......也留着吧。”“是!”众人都立马答道,不为什么,就因为此人就是仙主,桂梁修!
他来到楼前,抚着门前的雕栏,众人也在仙主来到后陆续离开了。纵使满手尘灰,他眼里也只有淡淡的眷恋与忧伤。
他左脚向前跨,推门而入,看见房中的话道树,仿佛有人在唤他。
“小梁今天又来啦——”
他仿佛又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树旁的檀香桌边向他招呼着。桌上摆着白玉茶壶,两杯淡茶飘出如丝的水汽。
“又想姑姑给你讲什么呀?”那笑容犹若冬日的骄阳,不觉便被吸引,仿佛融化心冰,贯透林阴。而一手拿着从不离身的冰笛,底部铁画银钩得斜刻着一个“梦”字。
他好像看到了,应该看到了,手不经意紧握。不!一定看到了!
“怎么了?小梁?还不快过来坐。”
他才一愣一愣得走向那个位置,但走的却极其缓慢,仿佛害怕丢掉什么似的。那些日子的一切渐渐回想,那个年轻俏丽的女子开始浮现在脑海中,模模糊糊的只有背影,想着她的敛齿一笑,想着她曾经说过的话语,欲伸手去抓住那个身影,那人回过头,用右手中的笛子抵住下巴,偏着头,看着他,微微笑着。可那身影却渐渐远去。
抓不住,抓不住。所有的,过去。
眼前的一切也悄然而去,化作飞灰,化作流光。只剩下一树,一桌,两椅。无人搭理的楼房,飘满,洒落的只有灰尘。
“姑姑,我想听你讲故事......”
“小梁,你在干嘛?”
她缓缓向桂梁修走去,脚踩沙粒,日️沉西海。
他在地上挖了个洞,木棍不停得敲击着沙坑。但还不够深。另一只手捏着两粒小种子。
“凝初姑姑,我想要种一棵海竹。”
“海竹?”她看着海中落日,手抵脑袋思索着什么,“蓝叶竹?......有什么用呢?”
“爷爷说只要埋得越深,就能长出跟壮的竹子,长出很多的叶子了。”
“嗯,对啊...”她点了点头,“然后呢?”
“我想去海底抓太阳。”
?
“抓太阳?”
“嗯,爷爷说只要两人在海竹叶下许下承诺,就可以帮助对方实现愿望。越厉害越好,到时候我只要找个厉害的人,管他海里有什么海兽,到时候我都可以抓到太阳了。”他挺直身子,哈哈大笑着。
她半蹲下身子,抱住了小梁修,“等你长大了姑姑陪你去好不好呀—”
“嗯!姑姑最好了!”
她站起身,右手拿起挂在裙边刻着“梦”字的冰笛,悠悠吹起,白裙胜雪,夕洋若冬。笛声悠然,高至青天,深达碧海。
一条独角的鱼跃起绕过海中落阳又如水而去,不起涟漪,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姑姑,我们我们以后把那个也抓过来好不好呀?”“好......不过你要哪个干什么呀?”
“因为......”他挠了挠头,“因为......很漂亮?”
她看着他不经笑了出来,他也笑着,两人一前一后坐在沙滩上看海,天色慢慢暗了下去。
“姑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呀?”
“嗯——”
“很久以前有......”桂梁修在故事声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她抱紧怀中了梁修,又用手弹了弹他的脸颊,微微笑着。“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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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木棍不停得敲击着沙坑不断发出沙沙的声音,她坐在树枝上,看着他,那声音却一点一点敲进了心里。
“要喝点水吗?”
他撇过头,梦凝初已站在身侧,向他递来一个竹杯。他放下手中的木棍,另一只手依旧握着那种子,接过竹杯。单纯只有谁的清凉。喝过又要动手去挖,手臂却被梦凝初拉住,“走,我带你去买些东西。”“欸——我还没弄好呢,姑姑。”他嘟起了小嘴。
“姑姑,拿不下了呀!”
梦凝初看着桂梁修满怀的东西笑了笑,糖葫芦、烤鱿鱼、小肉串、铁板酱年糕......尽是些世俗的小吃,一旁还有一把小铁铲。“你也不让你爷爷给你整个袋子啥的。”说着又丢了个储物袋在那上面。然后又走进一家看上去比较古朴的老店,随即又探出头,“要是太麻烦了你就在外面等会吧。”“哦......”他嘴里还吃着东西模糊地应着。
纤细的双手握住青色的细绳在蓝色竹干在上面打着什么,细绳错杂在一起,好像什么美丽的图案,最后变成了一片竹叶的形状。
“姑姑,你在这呀。”一个挺拔高挑的身影从不远处落下向这边走来。
“那不是十年前......”
“嗯——”
“那些话都是我不懂事,您就别在心里笑我了。去海里捉太阳什么的......”
“怎么会,我不会笑话小梁的哦。”她又紧了紧竹上的结,“小梁,你知道么,无论是什么,都有因果,亦有始终。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无不如此。”
“而竹子于我们不过一瞬,淡竹,黎竹,还是海竹,数十年,上百年,还是上万年。于我们,亦是如此,往后,哪怕不踏入圣人境,亦能感受到的。”她抚了抚湛蓝的竹子,“太过短暂......”
他想说,我已经不是孩子了,可是他看着眼前身着白裙的女子,看着她怀着隐晦的忧伤的笑容,什么也不想说,也说不出。
大道三期,修途且长,他不再来海边看海,看夕阳,更不再关心往日和姑姑一起种下的海竹......
直到那日,饮血的断剑粉碎了,空了的竹壶倒不出一点水了,拖累的身躯与神魂,需要一个倚息之地。他看到那片用青色细绳打成的竹叶结上写着两列清秀的字,
“梁上生花忆旧时,
修途路远莫离觞。”
还有那绳子上消不散的桂花香......
女子站在檐下,她倚着门侧立着,似乎在等着谁。
而被等待的那人终是如期而至。
两人默契得走进楼去,一目了然昏黄又似柏油的叶片,粗壮厚实的树干,裂痕千道,仿若历经伤痕。那是时间的痕迹。
曾在这个位置上多少人听她娓娓道来一个又一个故事,尘世的故事,其他世界的经历,仙界荒劫的过程。所有的一切如今只讲给他听,因为过去的人都不在了,也只有他会理解。
又是几杯茶,又是一桌,又是两人,而那些侃侃而谈的故事或许就那么几个,但是心里又埋了多少说不完,写不完,也不曾说的故事?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缓缓地说。
不住地去抿茶,却未曾喝下半点。
她也不住地紧握笛子,摸着那与姓相同的“梦”字。
始......
未有多余的谈话。
终......
她任凭他的双手将自己紧紧抱住,搂入怀中。
城上站着的那个女人,青丝飘飘,夹杂着不该有的白发,“何日世若桃花柳若镰,萧萧瑟瑟不见真......”白裙已染炽血,剑下永葬亡魂。她拿起“梦”笛,声毅萧,音亦瑟,冰连地结,但青色的火焰还在天空中跳动,化作螭龙,横贯直下,吞噬了城下的血骨尸骸,冻结了一切,唯有一条通天冰柱矗立城前,地藏冰莲,雪花零落。
她慢慢放下笛子,回过头朝着桂梁修笑道,“走,还有时间,我给你讲讲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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