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郎,雪舞的“前夫”,他所住的村子离不死山并不远,以李卿卿和叶木的脚程也只用不到半个时辰便看到村子的轮廓了。
沿阡陌行进,路两旁大块大块的农田正是青翠茂密的时候,躬身弯腰的农夫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
迎面而来的年轻农夫肩挑一担沤肥,由于路径窄小,叶木和李卿卿连忙让到边上。
走近时农夫抬起脸望向他们表示感谢地笑了笑,阳光下他的眼瞳竟泛着淡淡的幽蓝!
再仔细看看,他的五官也有几分似雪舞!
李卿卿激动的直扯叶木衣袖大喊:“他是雪舞的孩子凛!留住他!”
不想年轻农夫刚听叶木说了个开头就举起挑棍对着他们挥舞,大喊大叫:“快滚!妖怪!”
农夫们听到这边的喧嚣纷纷直起腰观望,有的人还想过来帮忙。
叶木将李卿卿护在身后冷笑道:“如果我们是妖怪,你又是什么?!村民们也还不知道吧……”
凛的动作瞬间僵住了,手中的挑棍微微颤抖:“你们想干什么?”
“只是想了解你父母的事情而已。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哪里?带个路吧。”
凛带他们回了自己家,坐在有厚重岁月感的木制廊下,喝着凛妻子奉上的凉井水。
气氛一时有些静默,叶木抿口水率先打破沉默:“雪舞还在记挂你们。”
凛将杯子重重的墩下,眉毛一竖怒道:“怎么可能!记挂我们?那她怎么不回来?!”
“如果她回来了,你的后母该怎么办?”
“放屁!我那有后母?!”
叶木讶异的扬起眉毛,纤细的手指一下一下叩在木地板上,“看来是有了什么误会。我先说说雪舞那边的前因后果。”
听到后面,凛一个大男人竟趴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既是为父亲几十年苦苦等候直到死的念念不忘;也是为母亲的牺牲、痛苦,还有对自己这些年一直在心底咒骂、怨怼母亲的悔恨!
父亲在他小时候的印象中基本都是早出晚归的背影和望向远方的复杂眼神。
而母亲则没有概念,刚开始他以为每天来家里打扫卫生和做饭的女人是母亲,后来看到别人家孩子的爸爸妈妈晚上都会住在一起才知道不是,那个女人只是雇佣来的,太阳还没落山就走。
终于有一天晚上他忍不住去问父亲:我的母亲在那里?她是谁?
川郎抚摸着他的脑袋温柔地说:“你的母亲她是一个很漂亮很好的女子!名字也很好听,叫雪舞。她因为一些事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那里,但是我相信她总有一天会回来,因为她是爱我们的!”
当时幼小的他还不明白父亲的话语,只觉得没有母亲的日子好难过,同龄人会嘲笑;摔倒了也没有人安慰;生病的话还要让已经辛苦劳作一天的父亲彻夜守护……
有什么事情是要抛夫弃子去做的呢?!这样不负责任的人,他才不要她做母亲!
凛抽噎着说:“父、父亲他一直没有再娶!在三年前得了一场重病就、就算是临终前还在凝视大门,希、希望母亲能从那里走进来!”
说完泪如雨下!
叶木拉着李卿卿到一边把刚才得到的信息翻译给她知道。
听完后她眼眶红红地望向在远方隐约可见的不死山峰,为这对因为一时误会就错过了一世的恋人哀叹。
“怎么办?要去告诉雪舞吗?她会不会因此伤心过度自杀?”李卿卿在院中踱步自言自语道。
“还是应该告诉她的,川郎的死不是她的错。而且我们不就是试图找到解开雪姬自怨自艾、自我厌弃心结的方法吗?”叶木拦住她,瞥了那兀自哭泣的人一眼道:“再说,凛大概也很想见她一面。不过在这之前可以先去川郎的墓地一探。”
连临死前都在惦念雪舞,如果这股执念足够深厚是可以牵住灵魂的,希望足够。
川郎的坟墓在一个小山包下,山被夕阳的余晖拉下长长的影子,走进阴影中就像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果然。”
“啊?你说什么?”
凛问叶木,叶木摇摇头,快步走进阴影中背对凛缓缓打开了手上的纸伞。
“来吧,我带你去找你想见的那个她。”
一阵清风拂过,他慢慢的,郑重的合上手中的伞。
他转身淡然道:“已经好了,走吧。”
第二天一早叶木他们就上山了。
本来是不让李卿卿去的,可见她坚持要去,怕雪姬过于伤心好宽慰也只好带上了。
三人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到达盆地,还没等找到冰缝,眼前的空气一阵扭动,滑瓢鬼显出了身形。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他是谁?”滑瓢的三角眼死死的盯住凛,抽抽鹰钩鼻冷道:“我在这小子的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气息。他是雪舞和那个人的后代?”
“我们是来帮雪姬解脱的。”叶木淡淡的来了那么一句。
“你们该做的已经做了!别做多余的事!”滑瓢鬼挡住前进的路怒道:“给我滚!”
“雪姬的情况……”
“我自会去找法子治好她!不管是要走遍天下也好还是要花上余生也好!”
叶木沉思了一阵,抬头看见凛期盼的眼神和感受到后背伞中波动后,他瞳中的光坚定下来,猛地摘下背后的伞丢给李卿卿,大喊:“伞只能你拿!快带凛去冰缝!我拖住他!”
说完叶木后腿一蹬扑向滑瓢鬼,狐尾与激扬的雪花一色。
滑瓢鬼被叶木的巨力深深的冲撞进雪地,不想下一秒他却像某种液体般柔若无骨的滑离开叶木的狐爪钳制,一记鞭腿将叶木抽开。
他正要去抓住李卿卿,却又被叶木抓住胳膊扔飞出几十米,直到撞上岩壁才止住去势。
叶木正要上去一举制住他,不想滑瓢鬼抖落头上的碎冰后对他绽放出一个轻蔑的冷笑,身体如烟雾般变淡扭曲消失……
“不好!卿卿小心!”
此时李卿卿正在齐膝深的雪中艰难跋涉,她拒绝凛的扶助,让他先去雪缝,分头行动,这时面前的空气突然扭曲,滑瓢鬼皱皱巴巴的老脸突兀出现!
李卿卿惊叫一声,还没等她逃跑,滑瓢鬼干枯的手如闪电般袭出直取她背后的油纸伞!
他已经从刚才叶木的态度和这把伞上传出的气息而得知这里面是什么了。
尽管李卿卿下意识的闪躲了,但人的反应和速度怎能与妖怪相敌,眼见纸伞被滑瓢鬼抓住,她连忙去争夺,恰将伞打飞出去。
见状她着急大喊:“雪舞!川郎……唔!”
却是滑瓢鬼抓住了她的下颚,连嘴带鼻子都堵得死死的!
“休想坏事!”滑瓢鬼一边恶狠狠说道,一边使力把她提起离地,五指也在慢慢收紧。
“唔……唔!”
李卿卿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掰不开,脸上很快就透出一种因窒息而产生的紫红色,双眼翻白……
“放开她!”
正在这紧要关头,叶木疾驰而至,什么多余招数也不用,直接就是亮出獠牙简单粗暴的一口咬断滑瓢鬼抓着李卿卿的手腕!
他接住软软倒下的李卿卿,当发现她没有呼吸时整个人都如坠冰窖,心头像被一把大锤重击,他边将灵力输入她的身躯边急急的摇晃她,期望能救活她。
“醒来呀!不要死!别死!”
“咳咳……”
李卿卿咳嗽了几声,慢慢睁开双眼,入目是叶木欣喜中尤留有焦急的银瞳,他扯扯嘴角想挤出个笑,却做得跟快哭了似的:“你,没死,太好了!”
可转眼他又板起脸在她头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今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就抱头蹲下!不管是人还是妖怪都不要刺激他们!有什么东西能比你的命还重要?”
“喔……哎呦!腻轻点!”
这是他在运用灵力帮她揉脸上的淤青呢。
滑瓢鬼看见叶木抱着李卿卿揉脸,没管他,冷哼一声,甩甩断手,伤口处飞快蠕动生长,很快就长成了一只手,断口平滑无痕,仿佛从没有伤过。
先去杀了那个人再来收拾你们这些多管闲事的家伙!只要是会刺激到雪舞的东西,统统都要消失!
他如此这般的想,在转身触及一道清冷视线后浑身僵硬,真如被冰冻了。
雪舞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站在雪缝口扶着冰壁静静的望着他,眼神是说不清的复杂。
凛慢慢走近到她几步远的地方便犹豫停下,嘴唇抖动似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沉默了,只是眸中渐深的孺慕之情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雪舞扭头冲他嫣然一笑柔声道:“凛都长那么大了。”
“……是啊……母亲……”他咬着嘴唇应道,声音轻得只怕出口就要被吹走。
滑瓢鬼偷偷发动灵力想对那把纸伞搞点小动作,还没等出手,伞下的雪地哗的将伞吞没,再出现时已是到了雪姬手中了。
李卿卿挣扎着站起来挥臂大喊:“里面是川郎的灵魂!展开就可以了!”
“不要打开它!你这个蠢女人难道 忘记他带给你的痛苦了吗?他既然已经死了就放下过去!”滑瓢鬼先狠瞪李卿卿那边,然后怒吼道。
雪舞的动作顿住了。
可是她还是缓慢而又坚定地展开了伞,那几年是她漫长生命中最复杂最多彩的短暂时光,虽然后来很痛苦,但她到现在还是很怀念、无法忘却。
而且,他们今天又回到这里,说明事情有变,那么不管是好是坏就来个了结吧!
一股清风卷起雪屑,停止后川郎半透明的魂魄就在那里长身而立,他与雪舞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痴痴凝视了许久后,他柔柔的一笑,说:“你回来了。
”
就像她没有一别三十年,只是如以往去湖边洗衣归来般。
正在她要开口回应时异变忽生,川郎的魂魄上正在飞出无数细微的光点,一部分轻盈地飞上天空消失不见,另一部分则缓缓落下融入大地……
“这、这是怎么回事!?”雪舞失控地扑上去,“不要,不要走!”
她双手间爆发出淡蓝色的光芒想将那些光点留住聚合,可是无用,光点穿透了灵力依然在遵照某种规律去往该去的地方。
“魂轻归于天,魄沉潜入地。”叶木呢喃道:“他的执念就是见到你、等到你回‘家’,现在心愿完成,他的魂魄消散轮回了。”
不过在最后消散时,川郎还是艰难转身,面对叶木这边努力的鞠了个躬表达谢意。
雪姬静静的跪坐在地,满头长发遮住了脸,她哑声道:“凛,你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从凛那里得知了这些年的真相后,雪舞脸上绽放出个又像哭又像笑的别扭表情,原来都是误会,可她却来不及回答他了。
她站起身,先附在凛的耳边说了什么然后遣走他,留恋地看着他一步一回头的身影远去,接着来到叶木这边鞠躬感谢道:“谢谢你们帮我解开了这些年的束缚,我终于解脱了……嗯,雪洞里有些东西,看上哪些就拿走,权作我的谢礼。”
李卿卿想安慰她,雪姬摆摆手:“不用说了,我想通了。”
最后告别的对象是滑瓢鬼,后者本来是赌气别过头不理她,不料高挑的雪姬突然弯腰抱住他,直把他吓得跟被冻结一般。
“谢谢你,还有抱歉啊~我不能回应你。”雪舞浅笑着说。
“你、你在说什么呀!”滑瓢鬼磕磕巴巴红着脸瞪她:“你又想做什么?!”
雪舞退后几步,嘴角挂着释然的笑意,她摇摇头道:“我什么都不想做了……没有意思。”
语毕,她的胸腔里似有什么东西破碎了,清脆的声音余音袅袅。
她将自己的心粉碎了,那是她的灵力来源,同样也是生命之源。
滑瓢鬼骇然失色:“你、你……”
雪舞的身影越来越淡,她抬头望向川郎飞散的那处天空轻声道:“等等我……我就来……”
“雪舞――!”滑瓢鬼悲嚎道:“你不可以!不可以……啊、啊……”
滑瓢鬼跪伏在雪舞最后消散时站过的雪地上双肩耸动哭得泣不成声。
李卿卿拽拽叶木的衣袖:“他哭得好可怜,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叶木表情怪怪的斜她一眼:“难道你还想上去安慰他?他刚差点杀了你!”
她不自在的碾碎脚下的一块雪疙瘩,低头道:“哎……我不知道,就是感觉心里好难受……我们这样是不是做错了呢?”
“我们只是把真相告诉她,让她不再犹疑爱怨,怎么选择是她自己的事。至少让她在生命的最后知道她的爱、她的痛苦、她的守望都没有被辜负……至于滑瓢鬼,感情这个问题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
他望向凛离开的方向低声细语:“雪舞和川郎的后代凛会活下去繁衍生息,代代相传,那是她曾在世间尽情活过的证据啊!”
“只要他们好好地生活不卷入战争就可以。”李卿卿也望向凛离去的方向,再一扭脸她指着那片空白的雪地大呼小叫:“哎!快看!滑瓢鬼不见了!他不会也追随雪舞而去了吧?!”
“不,他只是离开了。你听,还有哭声。”
李卿卿把手拢在耳朵上,静下心确实听到了随风而来的悲切呜咽,飘忽不定,但是越来越远。
她垂下手问道:“接下来我们继续赶路?”
由于雪舞说那些话的时候是用的日语,她一个词也没听懂。
“雪姬留下些东西给我们,去看看,顺便找点合适的给凛作个纪念。”叶木回答完,尾巴一甩,向雪缝处进发。
由于当时雪洞主人还在,叶木也没四处探查,现在就摸着洞壁一点点找过去。
“欸!你快来看!这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李卿卿站在冰塌正后方的冰壁前招呼叶木。
与视线齐平的冰壁中有一长段黑影,其上似有金色花纹,只是冰壁凹凸不平,导致纹路也扭曲模糊,辨别不出纹的是什么。
“该怎么拿出来呢?”
李卿卿话音刚落,眼前忽的大亮,她讶异扭头就见叶木掌心托着一团柚子那么大的蓝色火焰在炙烤冰壁。
“喔,忘了,这还是个人形火焰喷射器来着。”
她后退好几米才脱离火焰受热范围,自个儿溜达起来。
不一会儿叶木就喊她
:“你来看一下,这是不是你们国家的刀?”
叶木拿着把一臂多长的刀递给她,黑檀木的刀鞘上以黄金錾刻了抽象的腾跃状虎纹,她接过正要细看,就觉手上猛的一坠,险些把她连人带刀压倒。
“靠!这么重的吗?!”踉跄了一下才稳定住,她惊呼道。
“很重吗?我力气太大,感觉不出。嗯,‘靠’是什么意思?”
这叫她一个姑娘怎么和他解释“靠”的原义和作口头语时失去原义只表示惊讶的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别学!”
“喔。”
他说着拿回刀,握住与华丽刀鞘不相符的简洁长刀柄缓缓抽出刀。
凝滞却又回音清越的摩擦声后,漆黑无光的刀体被完全抽出,顺着笔直的刀身到了刀尖那里却以一个突兀凌厉的角度出锋,刀背不像剑那样的轻薄反而十分厚重,颇有点重器无锋的感觉。
李卿卿好奇地凑近嘀咕道:“我在记录片上看到过,这好像是传说中的唐刀欸……据说是可以破甲的刀。”
她说话时呼出的水汽落在刀身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凝成一片雪白霜痕,而且还在蔓延。
“啧啧,好冷的刀。”叶木伸手轻触刀身,然后飞快地缩回沾染冷霜的手指:“就叫霜切好了。”
“欸!你看!冰化成的水正在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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