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邪妖邪（十）

发生在我身上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是，自己总是时不时就会感到悲哀，不想继续活下去，会幻想自己死后的景象，并且凭借这个让自己获得片刻的轻松。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我觉得活着这件事，实在是有够辛苦，实在是艰难无比，像我这样弱小的人，说不定是不配在这样的世界里活下去的。

我是这样觉得的也说不定。

这样的想法大概是错误的吧，不管如何，我始终活到了现在，借助了许多人的力量，不能现在把一切草率的放弃掉，不能就这样把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撇开，如果我真的这样做，那就真的是丑陋至极了。

所以才要拼尽全力的活下去啊，因为是不这样不行的事情，因为是必须去做的事情，虽然不知道此生所追寻的目标到底是什么，而且说到底，死去对我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终究得是继续活下去的。

我盼望着，也许在某一天，自己还能见到那些自己曾经失落掉的东西，不再相见的朋友……

那金身塑造的菩萨像发出令人齿冷的摩擦声，咬牙切齿的将手里握着的剑朝我劈过来，金光附着其上，竟像是有着无穷的威势一般，另外十一个塑像也在齐齐做出动作，目标无疑是我。

我大吼一声，吐出雾气，再借助那雾气遁出庙外。

倒不是打不过这些东西，但到底是我不熟悉的玩意儿，总是引起我想到导致自己力量消退的诱因，如果能够知道那个的真正原因，自己也不至于如此束手束脚。

我在庙外思量了一会儿，庙内突然间动起来的雕像们却没有追过来的意思，难道是受到移动范围的限制吗？

哼，罢了，先出去再说。

浮屠塔内原本静默安坐的十二层和尚齐齐睁开眼，他们眼中大多泛着金色的光芒，面上无喜无悲，唯有第十二层的和尚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城主府使者策马急奔，火速赶往白马寺，因为相距本就不远，不过一会儿就到达了。

使者拍了拍寺院的门，大叫“城主夏征有信来！”，那朱红大门很快便打开，来开门的是个沙弥，那沙弥躬身请使者进来。

使者下马，跟随沙弥进入白马寺院内，所骑骏马自有别人照料。

只是那使者还没走多远，突然皱了眉，“你这是将我带到哪里去？”

话音未落，他被那沙弥狠狠咬住了脖子，皮肤撕开，血管开裂，那鲜红色的血液喷出如柱，像喷泉也似。

时间往后推移两三晌，原本昏倒在柴房里的小沙弥悠悠醒来，他看了看四周，发现那只狐狸变成的妖怪已经不见，情不自禁松了口气，也就在这当儿，笑声传来。

“看到我不在，松了口气不成？”

“狐狸爷爷！”小沙弥当机立断鞠躬作揖，“我只是个小人物，你别玩我了吧。”

“嘿，小人物，你这家伙倒是机敏得很。”

“狐狸爷爷过奖了。”

“别叫我狐狸爷爷，怪难听的。”

我从房梁上跳下来，“叫我人类的名字就好，王修明。”

“……王爷爷。”

“诶，叫得爷爷心里舒服。”

小沙弥没说话，脸上的表情更加恭敬了，因为感兴趣稍微探知了一下他心中的想法。

“直娘贼的，敢占老子的便宜，待老子修为有成，非得要你称我为大爷不可。”

真不知道这家伙是如何长大，受到的是怎样的教育，居然像是一点也不畏惧我。

为了让这家伙长点记性，也为了他的将来着想，我顺手在他身上下了个标记，每当他在小解的时候，都将忍受强烈的剧痛。

当然，现在这小家伙还不知道自己将要承受何等的痛苦，所以表情依然是恭敬，甚至是谄媚的，他带点奇怪的看着我用手指在他眉心点了一下，却识趣的什么也没说。

“我找你，是想问你些事情。”

“我一定知无不言。”

“那我就问了，第一个问题，这里是如何容纳得了妖怪的？”

“妖怪？”那沙弥歪了歪脑袋，“白马寺是佛门清净之地，怎么会有妖怪？当然……像王爷爷这样俊逸不凡……”

“够了，别拍马屁。”

这小沙弥居然没有说谎，看起来是真的不知道，我继续问道，“从这里往西的那座塔……”

“浮屠塔。”

小沙弥插话道，看起来是想纠正我。

“……浮屠塔。”我说。

真是不爽。

“那里都放了些什么玩意儿？”

“白马寺历代高僧坐化的舍利子，以及供奉的菩萨，罗汉和佛陀。”

他虽然解释了，我却听不明白。

“什么是舍利子？”

“呃，我也不是很明白，好像是把一个去世的僧人火化后，留下的就是舍利子。”

这家伙真的在这里工作吗？

“那菩萨，罗汉是……”

“……我们所供奉的神明。”

“神明……”

我品味着这个词，在几乎难以追忆的过去，我也曾经被人类视为神明过吧，他们供奉我以血食，作为交换，我赐予他们庇佑，低级的妖类不经过允许，是不能在我所庇佑的国家中肆虐的。

那么那些雕像，也同我一样选择了这种安逸的方式获得血食吗？

可是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同，那些雕像身上散发出来的，并非是我熟悉的妖气，那是更加光明的，纯粹的……一定要说的话，对，就像那个贱人会散发出来的气味。

我靠在柴房的墙壁上努力的思考着这些，同时也在计划着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小沙弥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兴许是见我从来都是和颜悦色，也没有什么把他吃掉的迹象，胆子又肥了几分，朝我开口道。

“不知王爷爷到白马寺来到底是要做什么，要是我能够帮忙的事情，我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协助您。”

“区区人类，有什么能够……”

说到这里，我突然眨了眨眼睛，说起来，我的确有个想法，可能需要他的帮忙。

但是单单只是出于他的自由意志来协助我，我实在是信任不来，于是我看着他的眼睛，激发起盘旋在丹田的妖力来。

他很快变得恍恍惚惚，身体摇摇欲坠，又一下子清醒过来。

“请使用我吧，至高无上的主人。”他的语气听起来相当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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