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扈是我在东陆游历时遇到的,那时自己尚且还是不成熟的妖怪,只想着朝日升之处追赶而去,我们的相遇便是在那段我说不上自豪的时期里。
我初次见到她时,是经过人类的战场,那里尸山遍野,枪戟沉沙,血腥味远远的从远处便能清楚的闻到,每当我见到类似的景象,总是忍不住的思索,为何人类总是如此沉迷于互相对抗,他们究竟能从这样的行为中获得什么样的乐趣呢?哪怕是妖族,若不是为了果腹或是争夺什么稀奇的事物,也是轻易不会大打出手的,有着卑劣恶趣味的家伙不是没有,但到底是少数。
那时天色渐晚,原本作为我方向标杆的太阳降落下去,转而从天空升起的,是圆润的皎洁月亮,拓跋扈便在那月光下仰着脑袋发出嚎叫的声音,像是在倾诉悲哀,或是什么别的东西。
我原本以为她是只小妖,到这里来是为了啃食尸体的,但她却没有这么做。我看着她一边朝天空嚎叫着,一边哭着,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流下来,泛着光。
这是我见过的,除了我自己以外,第二只会哭泣的妖怪,所以我情不自禁的被她吸引住了。
这只化作拙劣的人的形状的犬妖,不着片缕,雪白的胴体反射着蓝色的月光,长长的头发拖到地上,头顶两只耳朵一摇一摆,尾巴低垂着。
她究竟是在为什么而哭泣呢?
不知为何,我无比在意这件事。
啊,一不小心又开始回忆起过去的事情,这也是酒的一样奇妙之处啊,也许这就如同人类中垂朽者,总是试图追寻自己曾经的记忆,来证明自己曾经活过,但这对我来说并无必要,我并无必要回忆过去的事情,因为在我眼前,还有接近无穷无尽的时间在等待着我。
贪婪的舔舐干净杯中最后一滴酒,我走出美锦院,因为不想再吸引注意,特意让他们无视了我。回望着这繁华的朱雀街,我开始想,人类正是因为生命短暂,所以才会及时行乐,发明出各种各样用于享乐的事物吧,这一点来说,妖族还是比不上的。
正因为生命的无穷无尽,反而变得对一切都不在意起来,我觉得这是错误的。
总要找到些在意的东西,否则……那样漫长的时间,实在是难以打发啊。
不过是刚从那贱人的封印中出来,居然油然而生出这样的想法,我也是实在可笑。
那么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
已经不是很想要喝酒,那位人类的小公主也在努力做自己的事情,或许我也该……
我朝朱雀街的西方,坐落于白马城正中央的巨大建筑看了一眼,那里正是我方才感受到窥视视线的处所,或许可以去那里转一转,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反正也是闲着无聊。
这样想着,我便缓缓朝那里行去。
时间已是午夜,星月被晦暗的云雾遮挡起来,四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街道两旁寥寥几家亮着灯火,远处更夫的锣声隐隐从风中传来。
白马寺,我来了。
不再顾忌四周有人的视线,我将身体腾空,化作云雾,飞快朝白马寺遁去。
临近白马寺不足十里,我突然觉得身体有些奇怪。
不足五里,觉得难受起来。
不足一里,有什么声音在脑海中回响着。
“阿字十方三世佛,弥字一切诸菩萨。陀字八万诸圣教,三字之中是具足……”
那声音细微又陡然宏大,像是什么老人的呓语。
娘希匹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虽然想着要继续闯一闯,这人类搞出来的东西如何能够抵挡得住我,待我现出真身,就要把这寺庙夷为平地,但我又想到那个叫夏怜的女孩只凭意念就能让我的力量潮涨潮消,心中凭空多了几分忌惮,我可不想再品尝一下那滋味,于是只能不甘的后退了八九步。
这可好,我连这寺庙也近不得,现在该做些什么?
想了想,我还是在这附近呆着,隐藏起身形,我就不信,这帮缩头老乌龟能在这寺庙里躲一辈子。
很快天色渐明,我紧紧盯着赤红色的寺院大门,等待着它被打开,吱吱呀呀的声音从道路另一端传过来,那是马车车厢的响动声,每天早上都会有人专人到寺院来补给物资,大多是当天的水果蔬菜,盘香烛火等物。
寺院的门也果然被打开了,打开门的是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的小沙弥,那沙弥长得机灵俊俏,朝驾驶马车过来的人行了个佛礼,开口却是熟人的口吻。
“张叔叔,你今天来得可有些早啊。”
“唉,我家婆娘总是惦记着要我来你这里烧柱香,保佑肚子争气能生个白胖小子,这不,天一亮就踢着我起来。”
“哈哈。”沙弥笑着,“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这可奇怪,你是方外人,难道也想讨个老婆不成?”
“方外人如何不能讨老婆?我可还年轻,不像师傅那样年纪一大把,就是有心也无力啊。”
“哈哈,你可真不像个和尚。”
“不像也好,不像也好。”那沙弥摇头晃脑的。
他们又聊了几句,交接完物资就很快分道扬镳,那沙弥推着板车,心情不错的哼着歌,浑没注意到他所推动的板车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幼小的白色狐狸。
玄武街军营驻地,牢狱之中,夏怜用袖子擦着脸上的血,她此刻的表情颇有点不满,在度过最初的恶心反胃后,终归是适应了点这刺激,也许她天生便是个心理适应力强大的人,否则也不至于在初次见到那九尾妖狐后还撑着胆子要求它来庇佑自己的国家。
黎烟心中则很是自责,尽管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却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本来自己可以反应更快一些,不至于用这样的方法来杀掉这突变的狱卒,甚至生擒也未可知,但在这狱卒威胁到公主后,自己的理智仿佛一下子消失了。
这种错误是不能犯的,虽然这一次没有酿成什么大错,但下一次就不一定,下一次也顺利过关,或许下下次就会严重起来,像这种失误,一次已经够多了。
夏怜慢条斯理的将血擦干净,不管变得脏污的袖子,朝跪坐在地上的牛千翎问话,“你可知为何自己会下狱?”
“……标下不知。”
“你可知王二,陈四现在何处?”
“……标下不知。”
“你可知这妖怪,为何要杀你?”
“……标下不知。”
“我听说过你,你曾经在武城斩过大妖,广宗之战,你也建功颇多,军中评价你为敢死,我叔叔亲自提拔你为金御刀骑卫,到现在,却只有个部将的实衔。”
“……”
“我乃父王千金,再过不久就将实授咸阳郡主,可以拥有自己的亲卫队,你愿意跟着我吗?虽然不能再给你一个金御刀的头衔,让你当个都统倒是没问题。”
牛千翎跪在地上,半晌无言,在他面前,有公主殿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自己则身陷囹圄四面楚歌,好像并没有什么可以选择的余地,所以他拜倒在地,口称千岁。
“愿为殿下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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